一个月的跋涉,陈放一行人终于在一个村子里看到了一个小部队,当时形势紧,人手少,陈放他们几个很快入了部队.
陈放自小在村里长大,放牛割草,划船种地,样样精通,身体强壮,一口气能赶几十里路.那个部队的营长看他耐力好,让他去了步兵连,马兰到了后勤部队,陈养则成了伤兵所的一个"学员”。
步兵连的连长是一个十分严肃的人,陈放很少见他笑,但他也从不摆架子,也不会对手下呼来呵去.这个人约莫三四十岁,皮肤黑,鼻梁高,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上有一对浓密的剑眉.
陈放对他最深的印象,莫过于他刚进步兵连那天,连长对他们十来个新兵的嘱咐"不抢群众东西,优待俘虏,亲近老乡,不拿群众一分一毫,这是最重要的,听见没有!"
"听见了."
"大声点!听见没有!?"
"听见了!"
"听见什么了?"连长看了一眼这十几个平均年龄不到二十的“瓜娃子",指着陈放,"你说"。陈放一愣,接着底气不足地说"不拿…呃不拿群众嗯…一分一毫."一句话总算让他结巴地说了出来.
连长有些不满意"再说一遍."
"不拿群众一分一毫."
"中气不足,气势不够,还没有将意识深入你的血液。"连长戳陈放的胸脯"时刻记得我们为了谁"说完他便又吼了一句"再说一遍!"
"不拿群众一分一毫!"这一句话震天响,陈放热血沸腾.连长终于满意了,最后说句"时刻做好牺牲的准备"便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陈放才发现,原来部队的条件也好不到哪去,都十一月份了,还没有棉衣穿,每天不是训练就是帮乡亲们做事,还吃不饱,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陈放还没摸过枪哩.
每当他看见连长或前辈别着枪,他心里就痒痒,过了一个月,他终于耐不住了,去找了连长。
"连长,为啥我没有抢?俺也想打仗,"一个月来大仗没有,小仗倒也打了三四次可连长从没让他上过前线。”
连长停下了手中的笔"瓜娃子,就你那准头,给你干什么,浪费弹药?""连长,你别看不走人,我小时候弹弓打的可准了."
连长瞥了他一眼"器械不够,你先练练大砍刀吧."
"可是,连长...”
“练好了才能减少自身危险,别光硬冲,回来你出事了,家里父母谁照顾?"陈放沉默片刻,道“连长,我爹妈都没了。”
连长有些意外,但很快也就理解了,这种情况,壮年活下去都是问题,何况老年人。连长叹了气,拍了拍陈放的肩“总有人要照顾,是不。”
"俺们一家三个都参军了,二嫂带着小孩儿们去南京寻二哥。”陈放停了一下“没什么要照顾的了。
十二月中旬已过了,天空飘起了雪,雪光映在连长的脸上,他的脸色很难看.
"你二嫂去哪了?"连长突然严肃了起来"南京啊,怎么了,连长."
连长眼神中有一丝说不出的复杂情感.
"呜--"外面的雪下大了,寒风从门缝渗进屋里,把桌上的蜡烛吹得忽明忽灭,焰火摇摆着。陈放打了个寒噤."连长...."陈放心中不安,嗫嚅着问"连长?”连长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无奈而怜悯地叹了一气
陈放感到身体发麻,耳膜"嗡嗡"地响,他听不清连长后来说了什么,只记得连长的第一句---南京城,破了.
陈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连哭都哭不出来,失魂落魄地躺了一晚上.第二天的黎明将至,陈放终于缓过了神,呼出一口气,翻身下床."连长,我想要一支枪。”
"昨天的话你听狗肚里去了?"
"连长!"陈放提了八个音,"请给我一支枪!"
"你..."连长气结,端起瓷碗喝口水。他指着陈放的手指有些发抖,半晌,妥协似地说"没有!想要,自己去缴。”
他本以为陈放没那个胆,也没那能耐,所以当他看到陈放腰间多出的三八大盖时,愣了片刻,继而笑着拍拍陈放的肩“好小子,还真他娘地让你搞到了"说完,便走了,还摔下了一句话"以后缴的枪械记得上交!"
陈放成了新兵中第一个上场战的人,他兴奋地不行,一切的痛苦与仇恨都深埋心底,剩下的是满腔热血和高尚的信仰。
1942年冬,陈放所在的营队接受任务,阻击向回撤的敌人。
5年的磨练让陈放成熟稳重了许多,如今,他已经成为步兵连的排长."怎么样?到哪了?"陈放问连长.
"和计划小一样,到岔口了,先解决火力点,准备好手榴弹.""是!"
过了一刻钟,目标出现,当小鬼子走进阻击地带时,"嗖嗖嗖."数十个手榴弹从两侧飞来.
鬼子惊慌失措,找个隐蔽物开始反击,可他们的机关枪,迫击炮等火力点早被端了,没多久,山上响起了冲锋号.
"杀--"从山边两侧冲下了一队又一队手握砍刀的人.
这一仗打的非常漂亮,正当大家沉浸在欢乐之中,通信员快步上前"报告,团部命令我们立刻北上阻击敌人,掩护根据点的撤离.""对方什么装备?"
"不完全清楚,团部让我们先去,后来会有部队支援."那一定是场硬仗。
陈放看连长一眼,连长叹了口气,清点完枪械,立刻出发了.
这一次的阻击在山上,晚上的风格外地凉。人一张嘴就能哈出一团团白气。突然,陈放脸上一凉,他抬头看天,下雪了,这很不好,会影响视线,影响判断,陈放听见连长骂了声娘。
"隆隆隆-”一阵阵机车声响起,约莫一个兵团的小鬼子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十几车辆车的车队后有两架“铁乌龟”,怎么看,都是装甲部队,而陈放他们只有一个连,最好的武器就是刚来的五台迫击炮,这可怎么打?
连长皱了皱眉,低声道"命令下来了,我们只要还有一个人在,就要战到底!"
"砰砰砰"迫击炮在谷间炸开,鬼子抬头,只见一个个大石头滚了下来。小鬼们大声叫喊着,很快"铁乌龟"和机关枪都启动了.
"对方火力太猛了,扛不了多久了!"陈放吼着,"连长,那俩铁乌龟太难搞了!"
他当然知道难搞。似乎下了某种决心,连长一把拉过陈放"咱们连不能死决!""你要干什么?""炸乌龟"."
"你是连长,你不能出事,我去!"陈放知道这有去无回.所谓的“铁乌龟”就是坦克,外表坚硬,枪打不透,只有将炸药塞到底盘下,才能让它报废,可去的人也会被一同炸死,但大多人还没到就已经牺牲了.
连长看陈放一眼"你还小,你是希望,你要活下去!""可是.....”
"你还有老婆和小妹,别废话,抓紧时间."连长挎上炸药,带了七八个人,向下冲去。
陈放看着他的背影,鼻子有些发酸,继而便镇静下来"掩护连长!"
一行八九个人,到了底,也就剩了两三个了,还都受了重伤,连长的腹部和腿部流着血,他咬着牙,告诉旁边两个人"你们去炸旁边那个,这个交给我.”
许是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他们向连长敬了最后一个礼,一瘸一拐地靠近另一辆坦克,连长已经站不起来了,他一手紧了紧怀里的炸包,吐出了一口充满铁锈味的热气,目光死盯着距他一百来米的坦克,他咬了咬牙,一点一点地爬了过去.
"八嘎牙路!”一个鬼子发现了他,连长用尽力气,一手抱住了他,和他一起滚进坦克车底,子弹穿透了他的身体,怀里的鬼子使劲反抗却无济于事,连长用力连下了导火线,"嘭",他听到了附近的声响,知道另外一个成了,欣慰地笑了,然后安详地闭上了眼.
"嘭!"又一声巨响,两辆坦克全部停运
陈放闭了闭眼,止住了泪水,"吹号,所有人,冲锋!"
一个号响彻天空,一群人冲下山坡,可毕竟人数和武器悬殊,陈放他们并不占上风,不多时,陈放的腿受伤了,他拿着刀,浑身浴血,手中的刀却一又一下砍在敌人身上。
"砍死一个平,砍死俩老子还赚一个!"陈放发了疯,红了眼.突然他胸口一热又一凉他感到眼前发黑,接着摔倒在地,汩汩鲜血从陈放胸口冒出."我中弹了?要牺牲了吗?"陈放想"好像也没有多痛苦"他突然感到大地在震动,"是错觉吗?"
不,不是,一声更响亮,更清晰地号声随着天边的第一道光的出现而响起,援军来了!"做到了,任务完成了.....连长."陈放喃喃着一句,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