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三

长生的人守在涂钦聊的寝殿外，不准江川靠近，江川跪在夜卫面前：“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吧。”她哭的稀里哗啦。

“我们也是秉公办事，您还是去求长生将军吧。”

江川擦了两把眼泪，转身去寻长生。

“江姑娘若是这么想见到王上，那便去雪地里跪着吧，这样也许会打动云神娘娘，兴许就会保佑你了。”长生就是故意刁难，他对涂钦聊忠心耿耿，因为他的命是涂钦聊给的，任何威胁到涂钦聊的人，他都不会允许其靠近的，但他本意不是让江川去跪雪，是让她知难而退。

江川的眼神坚定又诚恳，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光亮，长生见了都顿了顿。

“是不是我去跪了，你就准我见他？”

“没错。”

“多久？”

“两个时辰。”长生拉长语调。

焚狱萧瑟凄凉的冬，大雪纷飞，蟠猊宫外一片萧条。

江川不曾犹豫一下，径直穿过礼堂，来到蟠猊宫外的雪地中，整理好裙摆然后跪在那。

在膝盖触碰到雪地的一瞬间，彻骨的寒气逼得江川不住地颤抖。

长生双眼微眯，嘲讽地看着那个身量单薄的女人：“不自量力，焚狱的雪可比凡间的雪刺骨多了，只要不是鬼族的人，云帝神君都难扛，更何况你区区一界凡人了，呵。”

别说两个时辰了，一盏茶都难熬。

可江川生生跪了两个时辰，她所跪之处的雪早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膝盖已经被冻的血肉模糊了。

“将军，那女人果真在宫外跪到现在，正两个时辰。”一个夜卫来报，此时长生正在玄武殿内服侍，他早就忘了这个约定，因为他不相信那个女人真的会为了王上坚持两个时辰。

肉体凡胎，就是在平地上跪两个时辰都是种煎熬，这女人竟然真的在焚狱的雪里跪了两个时辰？

不会是夜卫在给她开脱？

长生睨了他一眼，夜卫立刻扬起裙摆抱拳跪了下去。

“属下句句属实。”

料夜卫也不敢说谎。

长生抬了抬下巴，示意夜卫起来。

“将军，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要说快说，拐弯抹角。

“快点说。”

“王上的伤不可对外说，也不可让夜女来服侍了，国不可一日无主，若是王上昏迷不醒，肯定又会出乱子，王上待她如此好，料她也不会做什么对王上有威胁的事，她一界凡人女子，在这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让她来照顾王上也好，王上对她有恩，她自然会上心的”

长生点了点头，“你带她去王上的寝殿吧。”

长生准许江川来照顾涂钦聊。

涂钦聊昏迷的一月，江川日日守在他榻边，一刻都不懈怠。

蟒族的毒奇特，涂钦聊已然大好，可就是醒不过来，江川每天要做的事很多，为涂钦聊擦拭身体，为他的伤口换药，喂药，这些都要由她来做，巫医告诉她，涂钦聊的伤已经恢复，神志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只是醒不过来，外界发生的事他还是能听到，能感受到的。

听了巫医的话江川又重新有了希望，她每天都和涂钦聊聊天，她从前很喜欢看画本子，所以就向夜女们要来了画本子，坐在涂钦聊的榻边，轻轻地读起来，一本，两本……

这下，涂钦聊也知道了风宴妲与李月升的故事，讲的是凡间一个纯情书生与风月俏佳人的爱恨情仇。

江川伏在榻边，瞧着涂钦聊的眉眼，真好看啊，她只敢瞧着长生不在时偷偷戳戳涂钦聊的脸蛋，笑嘻嘻地说：“阿聊，我可以这么叫你吗？阿聊，你看，这书中说李月升眉眼尽显阴柔，山根却高耸似峰，乌发白肤，这简直说的不就是你么？阿聊，你说是不是呢？是不是你们鬼族的男子都长得似你这样好看？”

“阿聊，我曾听别人说，书生们读的都是圣贤书，可为何不经世事的小书生会对浪迹风月场的风宴妲念念不忘？”

“阿聊，也许这风宴妲是有苦衷的？她是真的爱李月升么？”

“阿聊，我不懂，你说她爱他吗？你听着我往下讲。”

“阿聊，李月升科考失利了，不得不回乡再读三年书了，你说风宴妲会不会等他？”

“书里说，李月升为了给风宴妲赎身，回乡刻苦三年，最终考上了进士，可他再没见着风宴妲，听说，她被个朝廷命官赎了身，给人家做了妾。”

“‘阿宴，我说过只要你等我我定会娶你，你何故不信我，哪怕去给他做妾都不愿嫁于我为妻吗？’李月升寻到了那官员家门口，他跪在刺骨的寒风中，对着风宴妲说了好多好多话。

后来，李月升离开了，他寻了同乡的官吏，好在与他有些交情，求人为他写了推荐信，他也要去做官，可他没有背景，只能从地方小官做起，他凭借自己的才华和一腔抱负，又懂得人情世故，十年便坐上了左丞的位置，又逢风宴妲夫家犯了事，被李月升逼得没了退路，弃官回乡了，风宴妲被丢在上京，她一界女子，整日在街边抚琴，只为挣一口吃的。

李月升常站在对街瞧她，别人问起，他便说自己讨厌这种风尘女子。

于是他上奏，街口不是风月地，搔首弄姿非常不妥。

风宴妲再一次无去处，饿昏在街边，她不去求他，因为她知道是自己对不住他，而李月升呢，他本就是要等风宴妲的一个解释，哪怕她骗骗他也无所谓，可风宴妲偏没有，李月升就任由风宴妲被冻死在了上京的街头。

那天的风冷得很，李月升仿佛见到了十年前跪在上京的那个少年，这真的是他想要的结果么？整个京城都知道，左丞厌恶街边抚琴的那个女人，就连李月升自己也这么觉得，可他却终身未娶。阿聊，他当真恨她么？”

“其实，当年的那个官员从楼里的老鸨那得知了李月升这个人，那官员威胁风宴妲，若不从了他，他定不会让李月升考中，风宴妲想起李月升曾说过，自己寒窗十年，为的就是能考中，做官请好大夫为家里病重的母亲医治，现在他又有了第二个目标，那便是为自己赎身，取自己为妻。

风宴妲爱李月升，她含泪答应了那个官员，为他做了妾，三年后的一天，风宴妲要出门买丝线，听到了少年郎在门外说的所有话，她在院内，靠着大门，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江川情绪低沉，她合上了这本书，将涂钦聊掉落的发丝捋到耳后“阿聊，天意弄人，为什么有情之人总要接受这样悲惨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