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顷,食宫陆续送来吃食,血浸夜鸽,明目鸭心,烤鸭,桂花酥饼,桃花软酪。
夜女们依次端着镶着金丝线的盘子,仿佛呈上来的不是一道道菜肴而是江川和涂钦聊共度的三年。
排头的夜女端的便是血浸夜鸽,也是涂钦聊赏给江川的第一道菜。
江川初到焚狱那年,鬼族生灵涂炭,她在外流荡三天三夜,食不果腹,最后晕死在蟠猊宫的礼堂前,龙族王室正想着以九少女祭祀上古战神,恰巧碰上昏死的江川,和其他哭闹的女人不同,将头发绾起后,信手捞了发簪别在发上,静静地坐在角落,累了就闭起眼睛小憩一会儿。
为了更显龙族虔诚,涂钦聊亲自进行祭祀。
确保仪式能够顺利进行,他又亲自检查了仪式一番事宜。
女人们见了人来,皆扑过来鬼哭狼嚎,江川被吵得翻了翻身,将脸埋进墙角,涂钦聊查着缺了个女人,才注意到墙角的江川,定眼时,他眼皮跳了跳,指着她道:“你,过来。”
江川没反应,她的脸色凄凄然,许是饿昏头了,她不知道是在唤自己,也屏蔽了外界的声音。
涂钦聊勾了勾手指,江川便飞了过来,等到惊醒时已经摔倒在了青石地上。
此时她早已万般虚弱,被折腾这一下,直接咳出一口淤血。
有趣的是,此番良久,却并没有在她周遭嗅到一丝鬼族的气息,准确来说是没嗅到一丝灵气。
涂钦聊掐着她的下巴,琢磨着江川的容貌,嘴角微挑,这女人的面容极有灵气,瞧着不过是个人族女子却足有上古神女那般的灵秀,涂钦聊将江川嘴边的血涂到她的唇上,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提着江川回到寝殿后,他叫食宫送了这道血浸夜鸽,想着给江川补补,可这斯不知好歹的竟然一口将鸽子吐到了卵石地上,又连着吐了两次,全部吐到了涂钦聊的被窝里……
江川尴尬地看着面目狰狞的涂钦聊,觉得有趣,便禁不住,菡萏一笑,江川本是面无血色的,却能笑得那样甜,甜到涂钦聊的心坎里,能慰藉刚刚从前线厮杀回来疲惫不堪的男人的心灵。
其实涂钦聊把她带回来本是想在内战结束后送给蝠族王维系关系的,是这道血浸夜鸽扭转了局面。但这件事涂钦聊从不敢向江川透露。
得知江川吃不惯血腥后,涂钦聊试着改善江川的菜谱,鬼族的厨子也做不惯,无论如何,都少不了血腥,只能改善,便送了这明目鸭心,江川不吃还好,一吃又是呕又是吐,被蟠猊宫养了几天,直接瘦脱相了,蟠猊宫的巫医说,这凡人肉体若再不进食,便会有生命危险。
涂钦聊在前线军营里得知此事,心中挂念,每次想到江川那张脸的时候,他心里都痒得不行。
他又匆匆上了战场,战无不胜的他“破例”被蟒族副将一枪刺破肩膀,蟒族最擅制毒,涂钦聊伤得很重,咳了一碗又一碗血,即便如此他还是不顾部下的阻拦,下到了凡界。
那日,一个浑身是血,衣衫破烂却容貌精致的男人跌跌撞撞地穿行在上京城中,他逢人就问:“这城中最美味的菜肴是何物?”“告诉我这京中的美味是何物?”
路人皆以惶恐的神情看着他,匆匆指向成东的方玉楼,说他家的烤鸭当属一绝。
回到蟠猊宫后,提着烤鸭的男人昏死在自己寝殿的卵石地上,长生将王上寻食的事讲给江川听。
长生愤恨,他不懂王上为什么会为这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凡人女子不顾自己的安危:“区区凡人竟如此厉害,怕狐族的女人都没有你会蛊惑人心罢?竟虎得王上拿你如此为重,好好吃你的烤鸭去吧,尝尝你们京中的美味!”
长生愤愤地扯出涂钦聊手里紧握的烤鸭,丢到江川脚下,叫人将涂钦聊扶回寝殿,江川干愣在原地,她讷了讷,记忆里自己从小便失了爹娘,从没体会过被人牵挂的她早不知如何是好,泪水流满脸庞,她哭着捡起地上的烤鸭,还热着……
她撕开油纸,抱着烤鸭啃起来,一边吃一边流着眼泪,她说不出话,只知道,这鸭子是他不顾安危带回来的,眼泪流到鸭子上,被她一同吃进嘴里,她从前便吃不惯油腻,再加上多日未进食,自然是应该吃些清淡的食物,如今却是顾不了这些,将鸭子吃了个干净,油腥折磨着她的胃,使她频频干呕,江川紧忙擦了擦嘴和手,奔向玄武殿,却跑一步摔一步,她提着裙子,跌跌撞撞才算到了。
长生的人守在涂钦聊的寝殿外,不准江川靠近,江川跪在夜卫面前:“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吧。”她哭的稀里哗啦。
“我们也是秉公办事,您还是去求长生将军罢。”
江川擦了两把眼泪,转身去寻长生。
“江姑娘若是这么想见到王上,那便去雪地里跪着罢,这样也许会打动云神娘娘,兴许就会保佑你了。”长生就是故意刁难,他对涂钦聊忠心耿耿,因为他的命是涂钦聊给的,任何威胁到涂钦聊的人,他都不会允许其靠近的,但他本意不是让江川去跪雪,是让她知难而退。
江川的眼神坚定又诚恳,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光亮,长生见了都顿了顿。
“是不是我去跪了,你就准我见他?”
“没错。”
“多久?”
“两个时辰。”长生拉长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