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ch#苏*
经过一天的长途跋涉,苏确是有些累了。傍晚将及,太阳也已经偏西。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光线正以微不可察的速度暗淡下去。
远处暗沉沉正在缓慢地向苏的方向移动,是一大群归家的鸟儿,呼啦啦地飞进林中的巢穴。
团团云朵在半空中飘飘荡荡,部分落在不远处的山谷中,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草地上。
是牧羊人在放他的羊群。
羊群或许注意到了陌生人的靠近,或许没有注意到。它们就在那里,悠然自得地嚼着嘴中的草茎。好像对它们来说,除了嘴中的草根,世界上任何事情都与它们毫无关联。
被羊群簇拥着的牧羊人动了动,低声自言自语:“又有旅行者来了。”
他拨开聚集在他周围的羊群,走到这位不速之客前:“你也是来爬山的吧。今天天不早了,想要来借宿的话跟我一起走吧,明天一早上山。”
语气淡淡的,一如他身后的羊群,平和又与世无争。
一方山水养一方人。这座山以俊美秀气而闻名,少年也是温润如玉的模样。尤其是那双眼睛,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苏点点头:“谢谢。”
少年不再言语,转过身轻声呼唤他的羊群。裸露的双脚踩在柔软的草地上,衬的皮肤格外的白。脚踝在不经意间露出,显得纤细而瘦弱。
“你没有穿鞋吗?”他问。
少年轻轻笑了起来,像一根羽毛般挠过心脏。“我觉得这样比较舒服,这里也没有尖锐的石子或者突刺之类的,你要不要试一试?”
苏依言脱下登山靴拎在手中,果然如少年所说般舒服。脚下弯曲的草尖不时挠过脚心,惹得有些痒意。他放缓脚步,用心去丈量这片土地的温柔。
“你为什么要爬这座山呢?”少年歪着头看他,像一只林间好奇的小鸟。
“我来寻找我所缺失的流浪的一部分自我。”苏大步从潺潺的溪流上跨过,水底的鹅卵石在夕阳的照射下散发出奇异的光彩。“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呢?不可捉摸的牧羊人?”
羊群依次踏过溪流中露出的岩石,头羊温驯地走到少年身旁,蹭蹭他的裤腿。“既可以说是我的职责所在,也可以说是同样的理由。”
苏打趣地说:“护林员吗?我还是第一次见放羊的护林员。”
少年笑笑,并不在意对方的打趣。羊群不断地咩咩叫着,为回到家而兴奋。他熟练地将羊群驱赶到圈里,挨个清点羊的个数:“一、二、三……、四十八、四十九?”
“少一个?”察觉到牧羊人轻微的蹙眉,苏倚在圈门口问:“要现在去找吗?”
他摇摇头,走出了羊圈:“不用,我知道它在哪里,没有什么危险。明天一早找就可以。先进屋吧。”
小木屋简陋却也如主人般干干净净。屋里仅有灶台、木桌、床等必需的家具。灶台旁边有一口盛水的大缸,床旁的高脚凳上摆着一瓶生机勃勃的小雏菊,中央有一个用石头围起来的火堆,还有一个书橱放在角落里,上面被摆的满满当当。
少年麻利地从缸中舀了一瓢水倒在水壶中,架在火堆上烧开。苏在书橱旁放下背包,走到灶台前开始洗菜择菜。两个人在这方小小的灶台前忙碌着,配合默契。甚至不需要语言交流,仅凭对方一个眼神就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想听你讲讲你的理由。”晚饭过后,两个人围在火堆旁取暖。
少年表情渐渐变得凝重,似乎还有些悲伤,半晌后才缓缓开口。
他说自己本是一名大学生,刚毕业不久时也一样年少轻狂,想要在陌生的大城市里开辟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或许是幸运,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时间松散工资还比较丰厚。也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住所,节假日也可以出去旅游放松心情。日子充足且平静。
就在这时,家里传来消息,他那当了一辈子护林员的父亲病危,想要叫他回去。
他毫不犹豫地跟老板请了长假,千里迢迢赶回去时父亲已经奄奄一息了。
他提出要将父亲接入城内大医院进行治疗,被父亲坚决地拒绝了。
他父亲一辈子都守着这座大山,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
“父亲说,这座大山就是他的命根子,让他离开这里还不如直接让他去死。”少年随手捡起一根木枝,拨弄着炭火,“他希望我回来,替他守着这座大山。”
“于是我辞掉工作,卖掉了在城里的房子。像我的父亲一样,成为了这里的护林员。”
点点星火在火焰中兴奋地上蹿下跳,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他打破了沉默:“那另一个理由呢?”
“是阿妈叫我回来的,”少年毫不犹豫地说,“阿妈就是这座大山、这片土地。是她在叫她的孩子回家。”
苏单手搂住少年的肩,在他膝头放了一张纸巾。少年抬起头望向他,脸上有两道清晰可见的泪痕。“这些事情,我从未跟别人提起,很奇怪,我会跟一个相识不到一天的陌生人讲这些。”
“这并不奇怪,人总是会做一些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苏将纸巾沾了些水,细细地给少年拭去脸上的泪痕。“比如现在,我也很惊奇于自己的行为。”
少年轻轻地笑了:“时间不早,该睡觉了。明天要早起呢。”
火堆里的火渐渐小了下去,以至于没有。月光轻柔地走进屋中,像一个少女穿着她心爱的曳地婚纱优雅地走进属于她的婚姻殿堂。苏睡眼朦胧,仿佛听到牧羊人在低吟浅唱着一首民谣。
将清晨化成钥匙,扔到水井去
慢慢走,我心爱的月亮,慢慢走
让朝阳忘记从东方升起
慢慢走,我心爱的月亮,慢慢走
第二天清晨,两个人踏着昨夜的露水上山去寻找那只未归家的羊。
“羊群是我父亲生前养的,这里面这只羊跟他最亲,就起了个名叫阿格。”少年一边爬一边解释,“父亲去世后它几乎每天都要爬上山顶,谁也不知道它怎么上去的。”
小路崎岖弯折,两边尽是些带有尖刺的酸枣树。苏顺手采了一把酸枣放在嘴里,酸津津的。又塞在少年手里,替他挡下一处伸出的树枝:“这树上结的枣子不错,你也吃点。”
少年抬手往嘴里送,被酸出了眼泪:“好酸好酸,我还是有点吃不惯。”
“这个对肠胃好。我看你早晨起来匆忙,没怎么吃饭。先凑合一下吧。”苏又摘了些酸枣放在他手里。
晨光熹微,山顶还笼罩着一层薄雾。空气中的水分打湿了少年的头发,湿哒哒地耷拉下来。他拍拍身上的尘土,向雾中央走去,与阿格并排坐着。
“格桑花。”苏听见他的低语。
他挨在少年身旁坐下顺着这个方向望去,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在雾中若隐若现:“格桑花?”
“嗯,父亲说这就是那座雪山的名字。据说那里长满了格桑花,因此而得名。”少年伸出手,像是要触摸那座雪山,“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我遗弃在那里,正等着我去寻回。”
“那,祝你早早找到。”
自从这次旅行结束,苏又去了许多的地方,见了许多的人,看见了许多的景色,可都不如他在那座山顶经历的美好惬意。
每当这时,那个牧羊人的身影就会浮现在眼前,萦绕着他,彻夜难眠。
在他临下山时,少年格外的沉默。直到道别,他才开口:“你会回来吗?”
有一种小小的期盼蕴含在语气里。
看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苏迟疑了一会儿:“也许吧。”
牧羊人抱着那只羊,显得有些落寞。他下山时,少年又唱起了那首民谣。
将清晨化成钥匙,扔到水井去
慢慢走,我心爱的月亮,慢慢走
让朝阳忘记从东方升起
慢慢走,我心爱的月亮,慢慢走
或许,他已经找到了遗失的自我,只是没有认出而已。
少年就是他遗失的恬静安然。
再回到山谷,放羊的人早已不是少年,而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向老人询问少年的去向,老人指着远处的雪山,从怀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的笔迹清秀,字如其人。
我猜,你会回来的。如果你看到了这张字条,那就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吧,我去摘一束格桑花给你。
——*宁
“他叫*宁啊。”苏捏着纸条,喃喃自语。
自然而然的,苏代替了老人,在山谷中当起了放羊人与护林员。每天清晨他将羊群赶到山谷处吃草,傍晚时再赶回羊圈。羊群温顺地听从他的指挥,从不添乱,似乎一起切都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人不同了而已。
阿格又跑去了山顶,苏也如先前一般攀上山顶,与它一起安静地坐在草地上。熟悉的旋律涌到嘴边,不由自主地流淌出来。
他大声地唱着。他唱给自己,唱给他,唱给大山,唱给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将清晨化成钥匙,扔到水井去
慢慢走,我心爱的月亮,慢慢走
让朝阳忘记从东方升起
慢慢走,我心爱的月亮,慢慢走
山谷回响着他的歌声,仿佛有人在轻轻地附和着。苏转过身,眼前薄雾朦胧,看不真切,仅绰绰约约有一抹红影。
是你采来的格桑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