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屿琛盯着墨色的背影,面色黯淡,直至消失殆尽,哑声道:“小孩变了。”
楚屿森乃宫婢所生,身份卑微,受尽冷落,不受待见,若无意外,加冠之前都会囚禁在冷宫之中,暗无天日。
而他成了那个意外。一次外出经过冷宫时,一个遍体鳞伤的幼童扑到他脚下,背后是拿着棍子气势汹汹的宫人,小孩两颊凹陷,颧骨高得出奇,可那双幽深的桃花眼却亮得刺人,那是小孩求生的信念。
小孩声音冷冽而沙哑,道:“救我。”
他心中柔软一片,没怎么犹豫就救下了他,小孩乖巧又嘴甜,他很疼爱这个弟弟,教他文章策略,授他绝世功法。
现在他才知,不过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从始至终只为名利。
小孩十岁时被记在无所出的郑贵妃名下,郑贵妃之父是镇守南疆的镇国大将军,手握三十万大军,战功赫赫。
小孩因此一朝得势,他由衷的高兴,因为小孩以后有力自保,有人可依了。
他等着小孩诉说喜悦,却等来了长达五年的针锋相对。
时至今日,小孩的势力甚至可以与他一争,他也越发不认识那个小孩了。
常福看着自家太子的神情,不敢多说。
当初太子殿下对三皇子有多好,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怎料三皇子是那养不熟的白眼狼,得势后还反咬一口。
自此三皇子就成了太子殿下心中的一根刺,当年的兄友弟恭也不复存在。
他真替太子殿下感到不值当。
定国公府
秋露渐重,清风从窗棂的间隙里划过,浮动高堂佛像前浅青色的纱幔,天光明亮,透过层层窗纱细细照射,洒在佛堂的青砖地面上。
沈思琼端坐在桌案前,鸦羽修长的睫毛微微低垂,漂亮的杏眼注视着桌案上的纸张,两只雪白的玉手都握着三根玉质的毛笔,笔尖行如流水,娟娟秀丽的簪花小楷跃然纸上。
少女白衣胜雪,肤光如雪,姿容如玉,神韵脱俗,细致清丽,清逸如仙。
夏莲在旁边看着眼神痴迷,圆脸不禁发红,由衷感慨道:“小姐可真是貌美而不自知。”
秋桐谈到这个也是难得的话多起来。
“小姐不仅貌美,才华也是顶尖的,可琴棋书画,也可行兵打仗,特别是小姐掌握了失传已久的六支笔写字的绝招,不说前无古人,也算是后无来者了。”
夏莲听闻一个劲儿的点头,看着少女的目光崇敬又痴迷。
沈思琼闻言淡淡笑了笑,手上动作未停。
她要趁着这几日尽快把这些佛经抄完,完成起码一年的量,这样之后才能应对有心之人的查探,也才能摆脱定国公府大小姐这个身份的束缚。
未来一年,她打算明面上换一个新的身份,起码要瞒过皇帝,不能引起猜忌,否则就只能明面上撕破脸皮了,可时机未到,不宜轻举妄动。所以还是要做好万全准备才是。
十日后
黄昏时分,夕阳西坠,晚霞布满天空,灿烂如画,余晖将大地上的万物镀上一层金黄之色,犹如梦幻一般,令人心神俱醉。
乡间原野中,排列着一排低矮的砖土砌筑的房舍,泥土地面潮湿不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霉味,各家各舍都冒起了丝丝缕缕的炊烟。
而与此景格格不入的是,一间低矮房舍前的泥泞小路上,躺着一位白衣少女,少女皎洁的白衣染上了斑斑驳驳的灰色泥点,异常刺目。
少女眉目清绝,白皙额头上沁出晶莹的汗珠,一张清丽的面孔沾上了灰尘,双眼紧闭,半露出的皓腕上青紫一片,端的是楚楚可怜。
宋锦羡背着竹编的筐子,顾念着老母,匆匆赶回家,临近家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只觉得心狠狠的揪着,双眼被狠狠的刺痛了。
斯文俊秀的书生赶忙放下背上的竹筐,走近少女,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双手规规矩矩的将昏迷的少女扶起来。
少女似有感应一般,缓缓睁开杏眼,杏眼中透着脆弱,恰好和书生那双温润透彻的眼一动不动的对上了。
宋锦羡只觉一眼万年也不过如此了,少女美得惊心动魄,仿若九神山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女误闯人间。
少女杏眼动了动,不经意间看见了那双搭在她胳膊上的手,温热的掌温传来,她长长的睫毛如蝉翼般脆弱的微颤 ,单薄的身体也带着几分轻颤,杏眸陡然湿润,小脸挂着晶莹泪珠,我见犹怜。
宋锦羡见状知道少女误会了,忙收回双手,清秀的脸上浮现一抹慌乱,无措的看着少女落泪,紧张解释道:“姑娘莫哭,我乃宋家村的一名书生,名唤宋锦羡,不是什么歹人,适才见姑娘昏迷,想扶起姑娘。”
少女听闻呜咽声弱了下来,抬起一双含泪杏眼看着隽秀的书生,秀发滑落,露出一小截洁白无瑕的脖颈,脆弱极了。
宋锦羡见少女不哭了,暗暗松了口气,温声道:“敢问姑娘芳名?”
少女声音柔弱无骨却悦耳动听,应答道:“小女子名唤秋落。”
宋锦羡接着问道:“秋落姑娘不知家在何处?”
话音刚落,少女嘴唇因害怕而泛白,双手微微轻颤,整个身子蜷缩着,杏眸中透着无法遏制的恐惧情绪。
少女的异样加上手臂上的青紫,让宋锦羡猜测到了一些东西。
良久,就在宋锦羡以为少女不会再回答了,少女却颤声道:“我…我没有家。”
宋锦羡见状,心中蓦然疼得厉害。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脆弱美貌的少女,会被家里人恶毒对待。
他看着孤苦无依、我见犹怜的少女,心中柔软成一片,思量良久,还是开口道:“秋落姑娘若是不嫌弃,就暂时在我家中留宿吧。”
少女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像是什么易碎的宝石一般,面露犹豫,娇声道:“宋公子,这样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宋锦羡看着楚楚可怜的少女,只觉少女心善的很,都落入这般境地了,还不忘设身处地替别人着想。
“不麻烦的,只要秋落姑娘不嫌小生家贫就好。”
少女鸦羽微颤,漂亮的杏眼化作两弯月牙,仿佛春风化雨,消融心头冰雪,欢快道:“那就多谢宋公子收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