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潺潺流水般的声音响起。
“怀素成佛可青鸟朝朝环绘霓裳,可文鳐夜游丰谷稻藏,亦可众渡苦海皆有成美痴妄。”
谢皓庭面色冷寂,嗤笑道:“那又如何?和尚莫不是想诓我劝怀素坚定佛心吧。”
主持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众生皆有定数,只需各自承受。”
“施主,清真寺建寺百年,传承下繁杂戒规戒律,共三万五千四百八十六条,第一万三千七百五十三条是,半步成佛者,若失佛心,弃天下苍生于不顾,罚三百杖。”
谢皓庭愣住了,三百杖非得去掉半条命不可,难怪伤的体无完肤。不过没想到怀素对她的执念如此之深,宁愿去掉半条命,都不愿放下。
良久,少年喃喃道:“他为什么不上药?”上药起码可以好受些的。
主持幽幽叹了口气,道:“贫僧给他药时,他说,佛心已失,愧对佛祖,痛楚自受。”
主持见少年垂眸不语,接着道:“贫僧问他,可曾后悔,他浅笑着说,不悔。”
说完,主持那双平和的眼起了波澜,似是动容,似是悲悯,又或是释然。
最后老和尚徐徐离开了,背影显得孤独寂寞,仿佛了却一桩心事,只留下一句“痴儿啊,痴儿。”
谢皓庭久久挪不开步子,盯着那金灿灿的佛像,喃喃道:“怀素,你又是何苦。”
定国公府
“小姐,之前太子殿下送来的聘礼退还是不退啊?”夏莲眼巴巴的看着那流光溢彩的一堆金银珠宝,活像个小财迷。
沈思琼舒适的靠在软榻上,正看着一本兵法书,闻言看了看小丫鬟,笑道:“当然不退,别人白送来的钱,哪有不收的道理。”
关键是,就算收了这聘礼,三年后她也不可能嫁给太子,反正花起来没负担。
再就是剩余沈家军和一万玄铁军,都要靠她的钱来养,以前有朝廷拨下来的军饷还不觉得养军队费钱,现在真正养起来简直花钱如流水,可不得精打细算一些。
夏莲闻言眼睛亮晶晶的,兴奋道:“对,小姐说得对,这聘礼可不能退。”
沈思琼被小丫鬟的财迷样给逗笑了,笑骂道:“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
夏莲也跟着笑了。
秋桐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心酸,自从老爷和公子们走了,小姐就再也没这么开心的笑过了。
沈思琼好像想到了什么,很快笑意就淡了,看着秋桐,问道:“今日谢将军升迁,李管家是否送去了贺礼?”
秋桐简单答道:“送了。”
接着问道:“谢将军接待客人了吗?可曾通知什么时候办升迁宴?”
秋桐如实回禀道:“据奴婢所知,无论是谁来拜访,谢将军皆未出面。至于升迁宴,听谢府孙管家的意思,应该是不准备办了。”
沈思琼听完,嘴角噙着笑意,眼眸暗光闪动,心道,谢皓庭果真是个聪明人,既然要做孤臣,就断绝一切可能结交的机会。
这样看来,不知道国相的性命这个条件在他眼中是否够看,倘若不够,他答应与她合作,又是所求为何?
看来以后和他打交道,还是谨慎为上的好,免得被他反利用了还不自知。
收拢思绪,沈思琼摸了摸手腕上的紫檀木佛珠,触感温润,檀香幽幽,不自觉的她想到了怀素。
僧人以前总是眼怀慈悲,包含大千世界万事万物,冰冷又凄苦。
可四年未见,他变了,变得柔和温润,而且开口问她的名字。
她喜欢极了这样有人间烟火的怀素,于是她提出三问,希望僧人助她,僧人虽然未曾允诺,但最后眼中是有光亮的。应该是答应了吧。
想着想着,沈思琼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只觉报仇有望。
爹爹,大哥,二哥,等着琼儿,琼儿来找你们,我们一家人很快就要团聚了。
翌日东宫
楚屿琛急不可耐的上完早朝后,就匆匆赶回东宫,换了一身白素色的常服。
他一边照着镜子,细细整理着衣服上的褶皱,一边笑着对太监常福道:“常福,你看孤这身怎么样?”
常福年龄较小,是太子身旁的贴身太监,闻言圆滑道:“依奴才看,这身比昨天那身更素净些,显得太子殿下风光霁月,芝兰玉树,愈发诚心,想必沈小姐见了定当心中慰抚,定会时刻念着殿下的好。”
楚屿琛听完心中开心,面上不显,道:“无需她念着孤的好,像她这般花容月貌却又坚韧顽强的姑娘,应当是孤念着她才是,若能娶到她,那孤真是三生有幸。”
突然,传来一声嘲讽声。
“哟,太子殿下,我的好皇兄,最是无情帝王家,可皇兄看起来却是个痴情种。当真是可笑。”
只见,来人一袭墨色的缎子长袍,细散的碎发垂在他硬朗的眉骨,鼻挺唇薄,那双阴冷幽暗的桃花眼深邃似潭,浑身散发着阴森的气息。
楚屿琛脸色难看起来,勉强道:“三弟,找孤何事?”
楚屿森嘴角略微勾起,讽刺的笑道:“我的好皇兄,我来给你提个醒,听闻自今日起,那位沈小姐就闭门谢客,在府潜心礼佛,为父兄守孝三年,皇兄若是今天前去,怕是见不到沈小姐的。”
“要我说,沈小姐对皇兄倒是挺绝情的,一闭门就是三年,等再次见面,怕是沈小姐对皇兄会情意全无,皇弟我还真是为皇兄担忧啊。”
只见,楚屿琛听完面色铁青,宽袖下的手紧攥,语气不善道:“皇弟还是担忧自己的事情吧,孤和沈小姐情比金坚,自是不惧区区三年。
倒是皇弟这么清楚沈小姐的事情,不知道还以为,皇弟才是沈小姐的未婚夫,倒是有些让我这个皇兄难做了。”
楚屿森眯着眼,目光有一丝玩味,有一丝探究,打量了半晌,玩味笑道:“皇弟只是关心一下未来皇嫂,皇兄多虑了。不过,皇弟倒是很期待,三年后皇兄能不能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
楚屿琛听闻面露苦涩,不再纠结沈思琼的事情,而是摇头道:“小孩,我越发识不得你了。”
楚屿森微怔,笑意淡了,桃花眼中晦暗一片,冷声道:“皇兄,我是你的皇弟,可不是什么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