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琼神色淡然,没有理会少年的调侃。
今日她亮出功夫,既是要向对方展示诚意,既然要合作,自然是要诚心,也是向对方显示自己的价值,毕竟无利不起早。
但她是有点生气的,她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盟友,而不是一个怀着疑心试探的合作者。
沈思琼淡淡的看了一眼对方,表示自己的不满,随即自顾自的走到桌前坐下了,旁若无人的替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是上好碧涧明月,茶香四溢,少女气定神闲的浅酌着。
谢皓庭这才自觉此举冒失了,讪讪摸了摸鼻子,懊恼着。
他早先就知晓少女随父兄行军,功夫了得,刚刚又在秃和尚那里受了气,见少女久久不回,心情烦躁,便打发了秋桐去叫人。
他在殿里看着抬脚走近的琼儿,比上次夜间的谈笑风生的少女更加灼灼其华,眸光流转间便让人移不开眼,这才起了些玩笑的心思。
殊不知在琼儿心中此举是对她的试探和不信任。
谢皓庭歉意的笑了笑道:“沈小姐,是谢某唐突了。”
沈思琼喝完茶,徐徐放下茶杯,这才好整以暇的看着俊美的少年。
她圆润的唇一张一合,道:“证据拿来。”
谢皓庭收敛了笑意,也寻了凳子坐下,骨节分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桌面,那慵懒矜贵的气质一下便显现出来,缓缓道:“沈小姐如何知晓证据在我这?”
转而话锋一转,少年双黑棕色的眼睛闪烁着暗光,笑道:“而不是在怀素那?”
沈思琼再次淡淡看着少年,开口道:“谢将军明明可以直接将证据给我,却送信说证据在清真寺。然世人皆知,谢将军和怀素大师是好友,很容易让我觉得证据在怀素大师那,但怀素大师的反应很明显不知情。”
少女停了话头,明媚一笑,接着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现在证据已经在定国公府了,你说对吗,谢将军?”
谢皓庭看着多智近妖的少女,一手撑着头,目光慵懒清冷,他稍稍勾唇,看上去心情不错,笑道:“何以见得?”
“首先自然是因为谢将军答应和我合作,这证据将军肯定要给我的,只有在我手里证据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其次则是因为将军心中明白,单凭你我之力无法和皇帝抗衡,所以你我需要拉入阵营的人还有许多,可谓任重道远。但怀素大师绝对是其中重要的一环,这次清真寺一行,皆是为此。”
沈思琼面上侃侃而谈,神态自若,其实心中有些害怕,没错,就是害怕。
她知晓这次事情除了她所说的,还有一层含义,从那封信开始,之后所有的一切的都是谢皓庭对她的考验,考验他是否值得合作。
因此,她是害怕的,害怕行差踏错一步便失了这助力,她也输不起。
其实她很讨厌这种被动选择的感觉,昔日她领兵打仗,一向主动出击,纵使被动也能转瞬之间转为主动,因为她喜欢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安全感。但如今真可谓身不由己…
谢皓庭听完嘴角上扬,眼中闪闪的赞赏快要溢出,全然不见往常慵懒。
以往他因恩情将她存入心中,在她陷入困境中,只想护她爱她,如今他只觉他当真是捡到宝了,竟有这般才思敏捷,武功高超,摄人心魄的女子。
这一切确实是对她的考验,但只不过是他想看看,今后是将她放入自己羽翼之下,小心呵护,还是携其手、并肩前行。
谢皓庭轻咳一声,勉强压下心中兴奋,笑道:“沈小姐所言极是,谢某愿以自身交情作为桥梁,助沈小姐顺心顺意。”
至于是什么顺心顺意,谢皓庭没有明说,但尽在不言之中。
对于这份帮助,沈思琼十分受用,弯眉粲然笑了笑,道:“盼如谢将军所言。”
有了这份交情作为纽带,想来,看在谢皓庭的面上,她提出合作一事,怀素应该会仔细斟酌。
若非如此,对于一个清心寡欲,德高望重,声誉颇佳的活佛,她还真不知要从何处下手,毕竟人家潜心修炼,不慕名利,前途无量,没必要助她从而自毁名声。
一晃眼已是下午,为了不引人猜忌,谢皓庭已经先一步离开。
轻柔的秋风吹过树梢枝头,日影细碎,闪耀着碎银般的光芒,光影交错间,映着零落的银杏叶片,飞叶残黄,如梦似幻,让人心绪恍惚。
少女站在银杏树下,金黄点缀着洁白纱衣,衣袂飘飘,朦朦胧胧,影影绰绰,令人看不真切。
怀素在少女身后站定,看着那道身影,似是追忆。
那时,总有一个女孩在满山银杏树里等他,因为她知道他会来打扫树叶。
女孩一看见他,总是笑得甜甜的,杏眼弯弯,娇声道:“小僧,我来陪你了。”
女孩经常将他扫的银杏树叶弄得满地都是,还用杏眼无辜的看着他,笑着露出小虎牙,一派天真无邪,道:“小僧,我不是故意的哦。”
女孩还会在银杏树下看着他诵读经法,那双杏眼里满是认真,乖巧懂事道:“小僧,你读书,我陪你,那样你就不孤单了。”
往日种种萦绕心头,怀素看着银杏树下的少女哑声道:“沈确,我来了。”
僧人心中暗道,我来了,我来陪你了。
沈思琼缓缓回头,却是愣住了。
她从未见到过这般的怀素,僧人雪白的道袍乱了,上面有些湿迹,白皙的脸泛着苍白,那双慈悲的眼里不见万物,只包纳着她的身影,冷淡的眉眼也只剩柔和。
良久,沈思琼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怀素大师,我有几个问题,不知能否请大师解惑?”
怀素眼眸暗光闪动,低声应了。
少女注视着僧人,不疾不徐的声音响起。
“当今天下分裂,各国战争不断,其中昭阳国国力最盛,曾率百万雄兵,号令诸国。天庆国国力次之,内忧外患不断。
从前有沈家存在,天庆君王可高枕无忧,黎民百姓可安居乐业,但如今我沈家已大厦将倾,敢问大师,此局面何解?”
怀素听闻垂眸不语。
少女仿佛料到怀素不会回答,接着道:“当今天子为守成之君,以至天庆国渐渐势微,然周边各国以景和国为首纷纷崛起,从前五十万沈家军像一块坚不可摧的城墙,牢牢守护着天庆,震慑着外来侵略者,可如今沈家不复,敢问大师,此局面何解?”
僧人依旧不语,骨节分明的紧纂着,青筋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