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寒潭映骨

君王见状神色中透着满意。“好了，入秋天气渐寒，你可以回去了。”

“是，臣女告退。”沈思琼步伐依旧不疾不徐，可指尖紧紧捏住衣裙，微微泛白，透露出一丝痛楚。

行至大殿外，少女莹白色的肌肤透着一层薄汗，蝶翼般的眼睫轻轻扇动，挂着杏眼的露珠，小脸苍白，贝齿微微咬着唇已然渗出殷红的血液，淡薄的身影似是要随风消散。

夏莲见此大惊，强压下震惊跑过去搀扶着少女。“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沈思琼隐忍着毒发的五脏俱焚痛楚，浑身冰冷彻骨，颤声道：“无事，快…快扶我上车。”

定国公府

黑夜寂寥，寂静无声。沈思琼缓缓睁开眼，瘦削的脸泛着惨白，察觉到一丝不寻常。

一旁的夏莲见状喜出望外，声音哽咽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沈思琼未曾应答，杏眼注视着屏风后隐隐显现出的女子身影，眼底涌上几分落寞。

“白盈，你终究还是来了。”少女语气透着无奈、心酸，但更多的是喜悦。

“怎么，想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你找死，”白盈一身江湖装扮，小巧玲珑，眼眸灵动，嘴上却不饶人。

沈思琼看着昔日好友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心中莫名的欢快起来。

白盈乃是药神谷谷主唯一的女儿，自小千娇万宠长大，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七岁时是她隐匿随父兄行军的第二年，年幼的她只觉军营枯燥乏味，缠着二哥到附近的山谷游玩，却不料走散了，娇小的她一边哭一边跌跌撞撞的在深山里找二哥，却遇上百年巨蟒。

她吓得六神无主，本能的逃跑，不料却撞到白盈身上，白盈被她带着摔倒了，比她还小的白盈哭的更凶，嘴里喊着爹爹。

眼见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她见状拉着白盈便跑，最终遇上走散的二哥，二哥提剑杀死巨蟒，才化解了危机。

她和二哥准备送白盈找爹爹，白盈却不肯，只想跟着他们回去，最后她威胁小人儿，白盈才道出她是偷偷溜下山玩儿的。

直到白盈带着她和二哥上了顶峰，才知这名不见传的山谷就是鼎鼎大名的药神谷，而眼前小巧灵动的人儿就是白谷主爱女白盈。

自此以后的七年里她随军南征北战，战无不胜，白盈凭借惊人天赋学习药理，世人皆称小药神，时不时得闲就来军营看她。

“白盈，我父兄皆死，我已决意踏上血海尸山之路，药神谷乃世间净土，本可独善其身，单为你我交情，你不必沾染污秽。”沈思琼冷冽的声音幽幽响起。

“思琼，今日既来，立场已明。”白盈看着少女故作冷淡的脸心中酸涩不已。

沈家出事后，思琼未曾传过一封信，以往联系的信鸽也不见踪影，她怎能不知她的意思。明明受了天大的冤屈，上万条人命枉死，却向她不吭一声。

药神谷确实可以如她所说独善其身，可她白盈不能，七年的交情无法割舍，七年的情意至死未能言说，她不甘心，她恨极了昏庸无能的君王。

明知她和药神谷是一体的，她却仍旧义无反顾的来了，她想站在少女身后，支持她，帮助她，而不是像初遇那时只知哭泣。

沈思琼定定的看着少女，杏眼心绪翻涌，终究打湿了侧颜，突然胸口刺痛，血气翻滚，眉眼微皱，闷闷的咳出刺目殷红的血，浸润在银素色被单上。

沈思琼呆呆盯着血迹，转而释然一笑。

“白盈，我还有多少时日？”

白盈看着少女红润眸子里的认真，以及用力抓住她的纤细的手，闭了闭眼，却再也说不出欺骗的话语。

良久，白盈苦涩的道出冰冷的数字：“至多三年。”

沈思琼神色未变，喃喃道：“三年吗，足够了。”

沈家五代儿郎血洒沙场的功绩换来三年报仇雪恨的时间，可悲可泣又可笑。

“你身上中了天下第一奇毒名曰寒潭映骨，乃医仙迟非晚所创。

毒液冷冽清澈如寒潭之水，触体即刻冰凉透骨。

中毒者会在手腕处逐渐形成血红色莲花的标志，记住中毒越深，花瓣越红艳。

初期先是令人全身麻木，四肢乏力，频繁咳血，胸口钝痛。

中期逐步冻结五脏六腑的生命力，毒素如细雨润物般无声无息地渗透进心脉。

后期…后期生命在极度寒冷中缓慢凋零，药石难医。”

“思琼，医仙迟非晚曾说，此毒世上无解，连我爹爹也研制不出解药，我该怎么办，司珩已经走了，我不…不能再失去你。”

白盈说着说着靠在沈思琼的肩上，小声呜咽起来，满心满肺都是哀伤。

沈思琼感知肩上闺中密友的伤心，粲然一笑，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等看到眼前少女清晰的容颜，只见大半的青丝已成白发。

沈思琼眼眸微暗，笑容化成错愕，顿住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六岁的小白盈初遇十岁的沈铭斩杀巨蟒，小少年深褐色的目光澄澈，其中却又尽显不羁，眉目潋滟，极尽光芒，张扬又恣意，嚣张的很。

而白盈沾染上了少年的潇洒恣意，爱上这份狂傲不羁，自此埋下情念，这七年的情又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沈思琼颤颤巍巍的抬起手，用冰凉的指尖触碰隐藏在青丝下雪白的发丝，胸口浸冰传来钝钝的痛。

“你这样…二哥会难过的。”

“难过才好，他说过等凯旋归来就来药神谷找父亲定亲，可他终究是失约了。行军司马智且勇，十四万众犹虎貔，他是沈司珩，怎么…怎么会死呢？”

两人相拥而眠，泪水沾湿被单，诉尽人生苦楚。

将军府

谢皓庭坐在庭院桌前的石凳上，看着斑驳陆离的皎洁月色，想着昨夜少女的侃侃而谈，古灵精怪，眼底染上暖意。

暗一从夜色中匆匆现身。

“主子，据暗七暗八回禀，今日沈小姐受皇帝召见，上午进宫了一趟，内容不详，回府后据传昏迷不醒，因沈府内有两名高手坐镇，暗七暗八暗中潜伏，未曾过于靠近，昏迷原因暂时不详。”

话音刚落，谢皓庭浅浅的无声的冷漠的勾动精致的唇角，笑得冰冷，散发出一股针刺般强烈冰冷的气场，杀意密布。

暗一浑身一颤，刺骨的寒意从脚底一直蹿到心底，暗道：主子看来在意极了沈小姐，暗七暗八办事不利只怕要遭殃。

他低沉悦耳的嗓音响起，冰冷的犹如淬了毒，“皇帝老儿当真是活腻了。”

“另外叫暗七暗八去刑堂领罚，你顶上他们，暗卫营中数你武功最佳，查清她昏迷原因，别让那两个老家伙发觉，否则自领双倍刑罚。”

“是，主子。”

暗一遭受无妄之灾，只觉苦不堪言。

定国公府的两位高手他略有耳闻，都是曾跟随沈国公出生入死的兄弟，在江湖武力榜上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他虽在暗卫营中武力排第一，可对上两位毫无胜算，何谈查清原因，可主子发话了，他只能暗暗苦笑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