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皓庭沉默良久，却嗤笑一声，道：“沈小姐，我断不会似沈家那般愚忠，自然留了退路。
且这天庆皇室姓萧亦或是姓沈，于我而言并无区别，沈小姐若是谈合作，怕是找错人了。”
沈思琼杏眼定定的看着少年，袅袅婷婷踱步靠近少年，转而微微一笑，响起空灵幽兰般的声音。
“沈将军若愿与我合作，他日必定奉上国相项上人头。”
谢皓庭凤眼微挑，眼眸暗沉，近距离看着这尽力投其所好的小女子的雪白侧颜，心中软成一片，嘴角上扬，暗哑的嗓音带着几分愉悦。
“如此看来沈小姐诚意满满，谢某便做个顺水人情，应下了这合作一事，希望沈小姐莫要让在下失望才是。”
沈思琼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传言果真不假，这谢皓庭本乃丞相嫡长子，但丞相却因难产而死的夫人逐渐心理扭曲，转而施暴在年幼的谢皓庭身上。
谢皓庭十岁偷逃出丞相府，从军四年归来已是朝廷新贵，另立门户。
更有传言谢皓庭归来时曾单闯丞相府，弑父之心昭昭可见，想必是恨极了国相。
少女心下唏嘘不已，面上半分不显，端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缓缓开口：“夜露已深，小女子就不打搅将军歇息了。”
说完便盈盈离开，只余空气中淡淡的栀子花香，一如女子那般清幽淡雅却温雅沉静。
谢皓庭直直的盯着少女离开的背影 ，直至只余暗夜墨色，声音暗哑带着无限眷恋道：“琼儿姐姐果然不识得我了，但没关系，往后余生定当陪伴左右，叫姐姐只识得我。”
转而抬起修长骨质的手稍稍一挥，一暗卫打扮的少年自墨色中出现站定。
谢皓庭沉吟片刻，吩咐道：“暗一，将我们查到沈国公遭人陷害战死的证据暗地里送给沈小姐，不必隐藏身份，剩余的证据也深入查下去。”
“是。”
“另外派暗七暗八暗中保护沈小姐，沈家盛极而衰，总有些不长眼会往上凑。”
“是，属下领命。”暗一消失在夜色中。
天刚破晓，淡青色的天穹镶嵌着几颗稀落的残星。
不多时曦光冉起，照射在少女苍白憔悴的侧颜，少女黛眉微皱，香汗淋漓，口中喃喃：“阿爹，大哥…二哥，不…不要离开我，琼儿…想你们。”
少女缓缓睁开眼，杏眼微红，氤氲着水雾，深藏其中的是痛楚与决绝。
夏莲闻声而来，见到小姐这般模样，心中抽疼难已。“小姐，这是又做噩梦了，国公还有大公子二公子看到定会伤心的。”
“我没事。”
少女嗓音冷冽，只剩下刺骨的寒，仿佛刚才的脆弱只是幻象。
这时，秋桐匆匆进来道：“小姐，皇上身边的潘公公刚刚过来传话说是皇上召见小姐。”
沈思琼淡淡开口：“那就伺候我起身吧，别让皇上久等了。”
皇宫
沈思琼看着辉煌肃穆，雕梁画栋，玉质云屏的宫殿心头泛起痛恨与苦涩，面上不显，神情淡漠，无悲无喜。
少女不疾不徐进了大殿，朝着坐在高堂之上的年暮君王行了大礼。
君王着一袭明黄龙袍，龙袍上的暗纹在投射的日光下熠熠发光，他斑白的长发束起，头戴着冠冕，系着明黄色的冠绳，细细的珠帘流苏垂在两侧，眼睛周围布满皱纹，眼睛浑浊却极具威慑。
“臣女叩见皇上 ，祝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来人，为沈兄之女赐座。”君王老态龙钟的脸上布满笑容，和蔼可亲的看着高堂下少女。
“谢皇上恩典。”沈思琼端方得体行礼，让人找不到半点错处。
“思琼，你父兄是我庆和国的英雄，朕会下令命人厚葬。如今沈家上下就剩你一人，朕定会替沈兄好好照顾你。”
君王话语诚挚又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你和太子的婚期本在三个月后，朕欲提前婚期，不知你意下如何？”
君王浑浊的眼珠盯着少女，眼中透着思量。
沈家军中的精锐玄铁军在大捷后不知所踪，本应在沈国公身上的玄铁令不翼而飞，余下二十万沈家军也不见踪影。
沈思琼是沈国公世上唯一血脉，想必只可能在她身上，但听闻沈思琼自小深居闺阁，极少见人，怕是也没有胆子私藏玄铁令，如此倒有些耐人寻味了。
沈思琼恭谨又乖顺的看着君王，道：“父兄战死，思琼想为其守孝三年，暂无嫁人之意，望皇上成全。”
她知道这是皇帝的试探，试探她是否知晓父兄战死真相以及玄铁令的下落，若她应了入主东宫，往后荣辱皆系皇家，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自然不可能知晓这些内情。
若她不应，则有可能露出马脚，遭其猜忌，万劫不复。可她恨极了这帝王家，只想推翻又怎么可能入主东宫，自取其辱。
她在赌，用父兄征战一生积累的赫赫之功和沈家追随五代帝王的倾世声望，去赌一个被猜忌后仍能活下去的机会，这无疑是一场豪赌，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君王冰冷的盯着淡薄的少女，眼底威慑忌惮尽显，沉默良久，他又挂上和蔼可亲的面孔，温和笑道：“既如此，朕允了。”
“不过，朕观你面色不好，想必身体虚弱，这碗药汤按照医圣的独门秘方所熬制，有滋补润养的功效，是朕专门叮嘱为你熬制的。”
说完，君王向一旁的潘公公看了一眼，潘公公心领神会，小心翼翼的端着药汤走向少女。
沈思琼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恭敬，杏眼也闪着柔柔的笑意，乖巧道：“谢谢皇上恩赐。”
可她心中只有化不开浓稠的苦涩，似是钝刀子般割弄着肺腑，钝痛不止。
毫无疑问，她赌赢了，她暂时保住了性命，可她也赌输了，她终究低估了皇上的猜忌之心。
爹爹、大哥、二哥，你们在天有灵，是否看见了你们用血肉筑起的赤胆忠心只换来一碗毒药，一碗毒害琼儿的药。
沈思琼纤纤玉手平静的接过药碗，看着冒着热气的棕黑色汤汁，她向皇上甜甜的笑了笑，眼中全是依恋和崇敬。
她优雅的端起药碗，扬起白晢的小脸，脆弱粉嫩的脖颈显露出来，缓缓阖上满是决绝的杏眼，喝完了这碗“滋补”的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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