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让他带走青卷。”
来者未束冠发,青丝垂泻如流水,整个人被落日余晖洒了一层闪动若星的金黄,持刀而立,傲气凌人。
凭此一句作为结尾,岁卿不顾众人反阻要带走南宫铭。
他自踏进殿门目光就从未离开地上的少年,自然也没能错过当这句话说出口时,小徒弟脸上意外的表情。
只因,南宫铭少时颠沛流离,即使进入宗门也从未敢奢求与想象过,有朝一日,竟有人会用这样的包庇话语作为保护自己的屏障。
直到谢宏被岁卿强制性下线,南宫铭这才有了快清醒的迹象,不过只能短暂维持,并没有从幻境中找回完整的意识。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岁卿,也不说其他话,就像傻子一样时不时地唤一句“师尊”,见岁卿鲜然地没有烦躁,反而一一回应,他便又愣了神。
岁卿抱着徒弟踏出殿门不久,远处驶来一辆金色马车。拉车的是一匹灰马,它雪白的鬃毛在风里像一抹飘荡的白烟。马蹄健行在空中,有踏破绯云之势。其鸣声响彻云霄,张扬肆意之感冲面而来。
它名为金戈,是岁卿的一把利器。
这辆金碧辉煌的马车还是从前沈荣送给岁卿的八岁生辰礼。
回头看了看脸色变得跟张道离一样铁青的舅舅,岁卿不禁隐隐发笑。
还记得小时候他兴高采烈地爬上车,却失望地发现连一匹威风凛凛来拉自己的灵兽都没有,便认定沈荣压根儿没把自己放心上,不然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忘记安排,于是就赌气不叫他舅舅了。
接着便成了习惯,此后一旦生气,都冷着脸直呼他“沈荣”,如今重生也未能改得掉这毛病。
当时小岁卿还把脸一绷,说日后再也不用沈荣费心给自己准备生辰礼,就算以后准备了,也坚决不会收!
沈荣一听心都碎了,为了哄他高兴简直把自个儿当作了汗血宝马,亲自用法力拉住车,绕着雾沉峰一路狂奔,足足飞了三圈才停下。最后沈荣累得半死,还承诺下次生辰就送灵兽。
于是乎,小岁卿偏过头,嘟嘟囔囔地说“那我同意收下次的礼物呗”。
车内后来又设了一张红玉床,也是沈荣安排的。只听闻,小岁卿有了金戈后日日都要爬上车坐到心满意足才肯罢休,还逐渐养成了在上面不穿鞋,以及睡觉的习惯,沈荣怕他着凉便毅然决然地打开金库,搬了一大块温润养人的上品红玉,把其打磨成如今的床榻。
岁卿摇摇头,想来舅舅也是为他这个没爹娘的孩子操碎了心。
“舅舅,这件事日后再说。”岁卿稍微平静,决定用总归算不上锋利的眼神安抚下舅舅的玻璃心。
沈荣也是,只要侄子给了台阶就会立马下,摆摆手让岁卿走了,转身对众人道:“此事后议。”随即身影化为飞雪消失。
“师尊。”
南宫铭不知何时又清醒过来,躺在床上轻飘飘地唤他,眼神依旧无法聚焦,羽毛一般轻轻挂在岁卿脸上。
“嗯。”岁卿答应道。
“师尊我…”
“你说。”
“……”
“怎么了。”岁卿坐在床沿耐心地看着他。
“我…”南宫铭确实想说什么,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又闭合,犹豫再三后,意识再次沉入深处。
其实岁卿早就知道的。
上一世他昏迷三月才醒转,醒来后自己唯一的徒弟已经被扔到了御雷峰,日日刑法加身,罪名是偷盗法宝,勾结魔族。
那时候却没有任何人去救他。
虽说后来自己跑去找舅舅,千辛万苦终于又把人成功地捞了出来,可那之后,南宫铭便有意躲着自己,两人各怀心事,见面的次数零零散散地分布在长达六年的时间里,最后一次相见是大战的前一天,此后二人再无联系。
如今想起来,岁卿仍然无法接受此般结局。那毕竟是陪了自己三年有余的徒弟,更何况,那三年自己日日与他相处,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