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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艾格妮丝就爬起来写回信。
父亲:
是艾格妮丝正在写这封信。
您写信来问我将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问我打算在哪里定居。我将一一向您说明这些问题。
我要嫁的阿方斯·弗朗索瓦·盖伦医生是个巴黎人。他家的其他亲属都是工人,不过都已经去世了。现在他在荒芜的巴黎经营着一家诊所。我决定和他结婚——这一决定确实非常仓促,这主要是因为他爱我,并且我们对许多问题的态度都是一致的。目前我们还没有结婚,因为哥哥和阿方斯都认为一些仪式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我们都还在做准备。婚期还未定,但应该会在今年春天或者夏天。婚后我们打算再在巴黎生活一两年,然后回伦敦去。家还是要回的,虽然我说这话可能不太有说服力。
皮埃尔哥哥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命定之人。有时候我觉得他把太多心思花在了我身上。况且,在忙碌、贫贱的生活里,爱情的发生更像是一种意外。哥哥工作中的意外已经够多了,可能正因为此,爱情就把他给略过了。
说实话,我们也想念您。我……很抱歉。
您的生活怎么样?愿您一切都好。
你的,艾格妮丝
1.7.1933
写完信,艾格妮丝长出了一口气,叫来邮差把信寄了出去。写这封信没有她预想中那么艰难,也许,是因为写信的人已经迈过了自己心里的关卡吧。
一周后,当艾格妮丝正在厨房剁菜时,很久没人来拜访的小房子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谁呀?”艾格妮丝没来得及摘下围裙就跑去开门。接着,她愣在了原地。
艾格妮丝的眼泪夺眶而出,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落泪:“父亲!”
她跪倒在门口,抱住老父亲的双腿,把眼泪蹭在父亲满是寒霜的大衣上。老金斯堡先生以慈爱的眼神看着她,捋着她枯干的头发。马修在旁边扶着老金斯堡先生,没忍住转头揾了一把泪。
半晌,艾格妮丝才恢复理智,从地上爬起来,引着父亲和管家走进房间:“进来吧,外面冷。”她还在抽泣,“我去烧壶热水来。”
“不急,”老金斯堡先生把女儿抱在怀里,仔细端详着,“黑了,也瘦了。”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紧紧地抱住艾格妮丝,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好像她还是那个四五岁的、跟在莉莉姐姐后面跑的小孩子一样。也许这才是对的,不管艾格妮丝长到多大,是不是顽皮、是不是叛逆,有没有离家多年,现在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家里人总是爱她的。
在这一刻,经历了年少的叛逆、对婚姻和家庭的逃离、外省艰难困苦但却自由的生活之后,艾格妮丝终于从心底和家庭和解了。她清楚地知道就是这一刻,有什么东西融化了。
“就是那一刻,我永远记得那一刻。”艾格妮丝后来曾这样对哥哥说,“那是我真正成为一个人,懂得什么是‘完整’和‘融洽’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