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41节 来自父亲的信

41

隔天，皮埃尔就收到了父亲充满讶异的电报。一周后，皮埃尔收到了父亲从伦敦寄来的信；两天后，又是一封。

第一封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皮埃尔：

我知道了。

然而……尽管我知道……但是，我现在感觉……但是……震惊啊！！！

这封信到的时候，大概艾格妮丝已经在筹办婚礼了吧？说不定已经办完了，你们只是通知我一声？

我知道了，却不明白。

你震惊的老父亲

1.4.1933

第二封信就显得冷静多了：

皮埃尔：

这两天我逐渐消化了这个事实，毕竟这其实是我意料之中的事。你们在外总会遇到自己的爱人的，这是同之前家庭的安排、社会的要求不相符合的。但也没关系。毕竟我还能怎么做呢？

所以请你写信来告诉我，艾格妮丝要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以后打算在哪里定居？你呢，你是否也遇到了自己的爱人？

说实话，自从得知这个消息，我一直隐隐地感到后悔。我曾经对你们，还有你们的母亲都太严厉了。我现在常常觉得你母亲可怜。她年轻的时候活泼、浪漫，然而却嫁进了咱们这个贵族家庭里。上流社会的繁文缛节使她受到了很大的压抑，莉莉的婚事又让她倍感压力。但我又想，难道她嫁给一个伐木工人，她的生活就会变好吗？她会在生活的困顿里变得憔悴，为了钱而无休止地争吵，就像当年她因为儿女和我争吵一样。

我和你们的母亲在婚姻上的浪漫倾向遗传给了你们，也许莉莉在婚姻上的选择，你们从家庭中出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源于此。我仍然希望你们能回来，但我不强求。近来我逐渐理解你们、你们的母亲对于自由的那种近乎贪婪的需求了。对于你们的母亲而言，婚姻是一种摆脱旧有生活的方式。当然，她也曾经爱我。如果她是一个循规蹈矩的贵族小姐，如果她是一个安分守己的贫穷姑娘，都不会有莉莉的存在，也不会有这段婚姻。我应该庆幸，她突破了这一切。

我很想念你们。我很想看看艾格妮丝的爱人。

给我回信吧。

你亲爱的老父亲

1.6.1933

收到信的那一天，皮埃尔回来得很早。天还亮着，不需点灯就能看清纸上的文字。艾格妮丝读完信，长叹一声。

“我其实……有的时候也会想，跑出来这么多年，是不是错了。”艾格妮丝托着下巴，慢悠悠地说，“我肯定是不后悔的，就像父亲说的那样，我贪婪地渴望着自由。可是自从那年收到他的信之后，我有时候就会产生这种想法。一开始不给他回信，也不回家，是因为你在这里有工作，而且我觉得……可能心里还是憋了一口气吧，只要没到饿死的地步，就不想向他伸手。可是近来我想着结婚的事，也想到自己将来会有儿女。如果我的孩子从家里跑出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吃苦受罪，我也会觉得难过。”

皮埃尔点点头，“所以呢？”

“所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你生命里的一个附件。如果没有我，你可能能更自如地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你是我哥哥，上帝把你指派给我，我抓住了就不会松手。所以我不说那么多客气的话了，我只问你怎么想。如果你也和我有类似的想法，我们……也不是不可以回家去。”

“我，”皮埃尔沉吟了片刻，“其实就像你说的那样，上帝把我指派给你，我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分开。我在哪里都可以。年少的时候我就这样想，现在我还是这样想。如果从个人感情上来说，我其实对父母都没有那么大的意见，他们是生下我、供养我的人，但也是只有训诫、没有陪伴的两个人。我爱他们，但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你。如果你喜欢在巴黎的生活，我们还可以继续这样过几年。不过我觉得应该和父亲恢复通信了，他毕竟年龄大了。”

艾格妮丝低下头，一滴泪珠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回信我来写吧。”她瓮声瓮气地说。

“好的，”皮埃尔像年少时那样摸摸艾格妮丝的头，“好妹妹，别哭。”

“我存在的意义之一，就是为了不让你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