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神父把这张纸条攥在手里，想要做出一点表示，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有好几分钟，他就独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座溺死在爱情里的雕塑。
“哦，上帝啊。”等到丹尼尔神父终于从巨大的震动中恢复过来，他发出了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喟叹。
他迟缓地转过身来，带着茫然的微笑走到祭台边，走进告解室里，用颤抖的双手插好门闩，接着“咚”地一声跪在圣像面前，嚎啕大哭。
12
汉娜从书页里抬起头来，泪水涟涟，“他爱她，是吗？皮埃尔舅舅，他爱了她很久，是吗？”
“是的。”皮埃尔满意地笑了，很高兴自己的外甥女读懂了这一点。他从书架上抽出一个信封，递给汉娜，“你可以看看这个，丹尼尔听说我要写这部小说，把这封关键的信件提供给我。”
汉娜接过来，“信件？写给莉莉姨妈的？”
“是的，他倾诉了他对莉莉绝望的爱情。”
13
不知道过了多久，丹尼尔才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脑子昏昏沉沉，既感到欣喜，也感到绝望。他终于坐在书桌前了，他感觉自己如果继续沉默下去——尽管这样可能更安全——但他的心就会无可避免地爆炸。
莉莉小姐：
我有幸听到了您的心声，并得到了您的许可，这令我万分欣喜，但又陷入忧虑。我的心意您已经知道，但这并不是达成尘世幸福的唯一条件。考虑到我个人的情况——我在这里向您和盘托出我的一切——也许这会令您重新考虑这件事情。
我出生在外省，父母是虔信天主教的贵族，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十八岁时我到伦敦来读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此地。值得一提的是，我对您的爱情和我与宗教密不可分的工作几乎是同时开始的，那时您常常穿着一条白裙子，由令堂带领着到教堂来参加礼拜活动，您那天真纯洁的样子深深地印入了我的心。
接下来我要说的一些事情可能是您无法接受的。从您十四岁开始，我就陷入了对您狂热的爱情之中，但是为了避免对您造成影响，我在您的面前选择了克制。换句话说，我做过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由于我不幸的爱情。其中最大的一桩——我必须向您坦言此事，尽管这对我来说可能是毁灭性的——您曾经的未婚夫丹特斯先生所遭遇的不幸，是我造成的。也就是说，我就是那个在夜晚刺伤他的凶手。
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是在您与丹特斯先生的关系存续期间，我发现他的品行并不如您所认为的那样好，直白地说，他与其他的一些女伴有着并不正当的关系。我祝福您的婚姻，但并不包括和这种人的婚姻。出于对丹特斯先生行为的气愤，和阻止您与他缔结婚姻的目的，我在一个夜晚刺伤了丹特斯先生，怀着必死之心。
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向您辩解，相反，我希望您能明白，我并不是一个洁白的教徒，甚至配不上我身上的祭衣。我的双手沾染着鲜血，和您所憎恶的那些为祸社会的杀人犯没有什么两样。在过去的四年中，我对您怀着爱情的日日夜夜，我都知道我将会因为这份爱情做出怎样可怕的举动。因此，您再考虑一下吧，或许我并不是那个适合您的人，您洁白的灵魂和我肮脏的双手是不相配的。您的灵魂属于天堂，而我必将跌入地狱。
因为这样的因素，我不能轻易对您许下婚姻的承诺。因为我于“婚姻”这两个字是不配的。我曾经对自己发誓要用我的一生来守护您，但鲜血的印记是无法抹去的，我在鲜红的血影里看见了我的卑贱、我的疯狂，我被上帝抛弃的命运。我不能带着灵魂的罪恶捕获洁白的鸟儿，让您的生命蜷缩在业火弥漫的炼狱之中。您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而我并不属于此列。
我向您奉上我最真诚的歉意和爱，虽然我并不指望得到您的原谅。我为我给您带来的一切伤害致歉，并祝您能在我以外的其他人身上得到幸福。
丹尼尔·琼斯
9.20.1912
写完这封信，丹尼尔神父从桌前起身，擦干腮边的泪水，走出教堂，叫住旁边商铺里的一个学徒，“请帮我把这封信送到金斯堡家去，给莉莉·金斯堡小姐。”
那年轻人应声而去。
丹尼尔看着年轻人去远了，这才渐渐冷静下来，看着阴云密布的天际。
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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