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翼的婚房坐落在市中心“中景湾”的顶层复式,这套售价过亿的豪宅光主卧就有二百平,双开面大尺寸落地玻璃幕墙,让整个房间的光线无比通透,棕黑色压花羊皮的背景墙下是一张二米乘二米二的乔尔格蒂大床,他喜欢一睁眼就能看到窗外朴实无华的城市全景,天空早晚的变化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疲惫的避难所。
腾翼的孩子出生后这里一直空着,他想来想去还是这里安全,这是他和妻子的共同产业,腾万里顾忌亲家面子,不会硬来。
腾翼从没想过要和腾万里公然对抗,即便时机成熟条件充许,父慈子孝是大众对他们这些名门望族的最低期望,这杆大旗不能倒,这一直是他茁壮生长的沃土,否则他不会苦心谋划“借刀杀人”这出戏。
带走程楠只是他放给腾万里的一个信号:有些事情我要自己做主!在此之前,程楠一直是腾翼心头的朱砂痣,他从小到大没尝过“求不得”的滋味,通常他看上一个人就会用些手段得到,感情和欲望得到满足后,下一步再衡量他们是否具有留下来的价值,近十年的大浪淘沙,孔哲是唯一沉在网底的重金,在他们的需求与交换里掺杂了些他也理不清说不明的情感因素,赶走他除了一时盛怒,他清楚自己也在作秀,不狠狠地伤他一回,不绝了他的念头,以他对孔哲的了解,那个口口声声一辈子要跟随报答他的痴情小子,怕是无论如何不会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
腾翼有时候也深度自我怀疑,他对孔哲的感情,可以跨越忠诚,为了打一场把握十足的翻身仗,让孔哲去“色诱”顾宜年不过是手段而已,他不会介怀,也不会难过,孔哲只是在他的授意下去完成一个工作而已,这种超越世俗研判的感觉,令他难解,更令他吃惊。
腾翼常在岸边走从未湿过鞋,他不会让自己经历过的人落得一个“蚊子血”的下场,他们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物质生活跨阶级式的改善,情感上也会以最温柔的方式与其剥离,每个人都带着尊严离开,他从未失手。
程楠是个特例,心智不全正是吸引他的原因。程楠像个孩子一样至纯至真,行事说话简单真诚,他的笑容是真的开心,他的泪水是真的委屈,他的无助总是让他情不自禁地想无尽给予。
每个成年人心中都住着一个小孩,像一个人最初的元神,所有的精华和渴求汇聚于此,童年倏忽而过,那时的样子慢慢萎缩,蛰伏在心里许多年,偶尔会显现,仿佛忆起前世,那种令人心悸而神往的美好岁月。
程楠的出现唤醒了腾翼心中的小孩,像沉睡百年的公主,他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次呼吸,都如魔法般神奇,轻松将腾翼总是游离在外的心神引导回归,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回到真正的“家”里。
童年的某些遗憾腾翼想通过对程楠的“特殊”照顾方式来获得自我精神上的补偿,就好比现在。腾翼回头望了一眼床上仍在沉睡的程楠,他像一颗蚕豆蜷缩在床边,就快要掉下去了,双手握拳交叉在胸前,紧紧攥着被子角,脸颊的红晕仍未褪去,可能是刚才的洗澡水偏烫的缘故,长长的睫毛像缀上去的流苏,附在一张美好而沉寂的脸上,在夕阳的残照中偶尔微微颤动,像蝴蝶脆弱的翅膀……腾翼体味到当下的美好,脸上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程楠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
程楠睡得并不安稳,看似平静的身体内涌动着暗流,敏感而躁动,紧皱的眉头,眼角溢出的眼泪,突然受惊似的痉挛……
看来药物的作用还是有限,腾翼看着床上呜咽的孩子,知道他一定挣扎得很累,他决定为他注射少剂量的镇静剂,他在医生临走前详细寻问了肌肉注射的方法和步骤。
第一次为别人注射,腾翼心里还是挺紧张的,虽然程楠睡得毫无知觉,但那样长的钢针直入肉里,疼痛还是可以想像的,尤其是对一个孩子,他想起上次程楠头部磕伤他带他就医的样子,往伤口上打麻药的时候,程楠痛得哭哑了嗓子,恐惧令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那样一个病弱少年竞将他的手臂生生攥出一圈青紫淤痕。
腾翼做好准备,轻轻上床,他半靠在床头,将程楠上半身揽入怀里,身子侧倚着自己,一条腿压住孩子的下半身,将臀部调整好角度,小心地撩起睡袍,他知道程楠受了很严重的虐待,才刚替他洗浴时,那具瑟瑟发抖的身体,简直可以用满目疮痍来形容,他懊悔自己行动迟疑,脑中各种混乱画面闪现,一个受尽苦楚的心灵,是没人可以走进的。
他本来心无杂念,只是专心又怜惜地帮他清洁,可程楠的身体太诱人了,白皙匀称,是他一直渴望的,遍体的伤痕更在残缺中突显美,他咬牙暗骂自己“混蛋”,恨精神病院里伤害程楠的医护,恨腾万里,也恨自己。
腾翼的手指带着水的温暖,泡沫的滑腻,一点点经过程楠的肌肤,他能感受到小孩的紧张和抗拒,额头的细汗和并拢的双腿,让他像一个值勤的哨兵机警,直到程楠的呼吸渐促,胸膛剧烈起伏,腾翼才意识到孩子的精神已然在崩溃的边缘。
他刚一停手,程楠便像鱼似的,将整个身体滑入浴缸底部,水波在他脸上荡漾出一世的宁静与美好,他似乎在水底找到了回家的出口,强烈的窒息感反倒让他觉得舒服,世界安静如初,窗外的自然光普照得刚刚好,他的脑子少有的清明无杂,意识随之浮起来,他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脸庞就像从前某个清晨的叫醒时刻,一睁眼,世界总是温柔的。
程楠觉得这样真好,他实在太累了,太疼了,这样睡着他一点痛苦都没有,轻浮的舒适感令他本能地呼出一口气,紧接着口腔里便汹涌灌进一大口水,“啊——”又是一口,“不——”再一口,呼出的气泡在他头顶发出慌乱而密集的“咕咕”声,大大小小地相继破烈,他本能地挣扎起来,脚底试图在光滑的底部找到支撑,可他似乎失去了求生的力量,真如一条浅水的鱼在徒劳扑腾。
腾翼被程楠自杀式的溺水吓得头皮发麻,他能感觉到头发瞬间竖起来的恐惧,惊呼一声,弯腰将程楠从水里大力捞出,快速打开排水开关。程楠边哭边咳,腾翼强压着心中的恐惧去安慰他,拿浴巾裹程楠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颈部的伤口,程楠打了个激灵,毫无征兆地猛地低头,在腾翼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
腾翼感受到肩头的切肤之痛时,也感受到了身后衣摆被拼命揪住的力量,腾翼的怀抱就像是彼岸,程楠怕一松手,自己便会再一次下坠,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面前的人是唯一的稻草。
程楠湿漉漉的头发聚在腾翼的颈窝,水母般柔软,散发着温润的香气,令他心神不稳,他歪着头来回地蹭了蹭,试图安抚,手臂用力更紧地将程楠收回在自己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