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季宁暄很聪明。
在那样的环境里能活到现在,怎么可能没有些手段?
他甚至不惜铤而走险,将黎晚初作为自己的棋子。
季宁暄知道他被困在季府里根本不会有任何出路,他要离开季府。或许,那个九公主身边可以容得下他。
季宁暄级早就开始关注黎晚初的事情。
他的母亲被心魔缠绕,却心中尚存着对自己骨肉的爱。女人为他留下了一支暗卫,名夜潜士。大概有近数百人,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
季宁暄无从得知自己那庶出的母亲怎么培养出这样一只暗卫,他只是不甘。母亲明明有能力的,却愿为了所谓的爱放低姿态。心甘情愿成为弱者,却换不来那人的一次回眸。
他冷冷的想,世间情爱纷扰,怎会有属于他的温暖?
哪怕有,也是恶兆。
他定不会去触碰分毫。
哪怕他在第一次见到夜潜士呈上的九公主画像时,也强行压下了那转瞬即逝的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心悸。
像中少女笑容明艳,落落大方。可那双剔透的眼眸却澄澈极了,像是一眼能看透他所有的伪装。
季宁暄讨厌那样的眼神。
仿佛自己隐藏在温和表面下的罪恶都被抛进光里,把他的不堪全部显现了出来,一时间心中的暴虐和摧毁欲占据了他的心。
短暂的动心过后,季宁暄面无表情的把画像亲手焚尽。
弥漫的烟雾上升,他轻声念她的名字,却如同恶鬼低吟:
“黎、晚、初。”
没人知道这个病态的少年在想些什么。
他远在江南,所有关于黎晚初的消息都由来去无踪的夜潜士告知。
他把她的喜欢、习惯都摸得清清楚楚。
夜潜士如今是他最后的底牌,季府强盛,夜潜士也不一定会是季府的对手,他已经忍辱负重了那么久,不可冲动而功亏一篑。
直到黎晚初的及笄礼,京城来人邀请季父参加。
他勾了勾唇,他的机会来了。
季宁暄在那天故意把自己弄成重伤,在夜潜士的帮助下跪在黎晚初的必经之路上。
果不其然……
当时的季宁暄是真的把黎晚初当成一颗助他上位的棋子。
“怎么样?他不会死吧!”
当季宁暄有意识时,入耳的便是少女咋咋呼呼的声音。
黎晚初语气狠狠:“这季府还有没有王法?欺负人欺负到本公主面前来了!”
太医在简单整治后摇着头起身:“公主啊,这位少爷内外伤口交杂可怖,连气息都很微弱了,更何况他还在雪地里跪了那么久,恐怕……”
黎晚初紧了紧拳头,看向床榻上的瘦削少年。
他面容如玉,却不见丝毫生气。
太医继续道:“被伤到这样的程度,只因是有每日的劳役和鞭打所致,新伤压着旧伤,从未根治过。唉,可悲呀。”
劳役和鞭打?
这季府当真是两狼心狗肺。
黎晚初再次难掩悲悯,他无法选择自己的身世,再被折辱千百次后像这般无能为力的死去,甚至没能好好看过这凡尘。
她不知下定了什么决心,语气坚定:“还请太医尽力医治,本公主到时必定重重有赏。还请,留下他一条命吧。”
她不知道少年在听到这番话时内心闪过了怎样的讥讽。黎晚初只是低身抚到他身侧,轻声道:“若你能平安无事,往后,公主府就是你的家。”
家?
季宁暄心中闪过一丝无端的怅然,而后漫出一阵计谋得逞的喜悦。
这小公主当真挺蠢的,她一定不会知道吧?
她今日救下的这个少年会在将来掀起怎样的波澜。
京城里的太医果真不是吃素的,还真保住了季宁暄的性命。虽然有些隐疾无法根除,不过妥善调理的话也会日益好转。
季宁暄在一个透着曦光的清晨下了床。
他昏迷那几日黎晚初不许任何季家的人来见他,听身边婢女的私语,他知道了那位小公主是如何在宴席上大闹一番,把季府的人骂的狗血淋头,让他们灰溜溜的滚回了江南。
季宁暄只是无意识低头注视着掌心的纹路,将脑海中的侧隐之心硬生生抹去,继而发出一声冷笑。
人都是这样的,等好奇心和新鲜感不再留存后,又会回到最开始的冷漠。
没什么值得去在意的。
“尔尔!季宁暄醒了没有?”
踏着冬日的朝阳,一身绯衣的小公主冲进房门,仿佛携了一团炙热的火焰,不容拒绝地向他靠近。
那一瞬的时间定格,竟是让他的心都变得鲜活。
“诶?你醒啦!”黎晚初笑靥如花,像是开心的不行的样子,她没有提及他的丝毫过往,只是再平常不过的说:“去晒太阳吗?”
季宁暄望着少女的熠熠双眸,罕见的失神。
仿佛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个噩梦,当黎晚初与他四目相对的时刻,季宁暄才如梦初醒。
以前的痛都消散一般,他有些迟钝茫然地任由少女不顾礼数地紧拉着他的手向门外走。
霎时,所有的事物好似都镀上了一层暖洋洋的光。
世间的风华和明亮才缓缓在他眼前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