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钱子三钱,乳香一钱,山豆根一钱……”沈十七借着昏黄的烛火,念着不知从哪本医书上面找下来的牵机药配方。
烛泪微淌,照得他妖媚的眉眼温和了一些。
“马钱子一钱三银,乳香一钱二铜,山豆根二钱一铜……”沈十七掰算着价格。他不禁叹了口气,哪怕是最便宜的山豆根都买不起,要攒七银子去赎人,不知道要等到几时了。
唉,早知道出门在外就多塞点银子了……
他默默感慨着,眼睫微垂,有些丧气。
他放下破旧的医书,手撑着腮,盯着蜡烛出神,蜡烛昏黄的光晃的他眼睛有些发疼,他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东西有一瞬间的模糊,却令他想到了一个人。
有那人相助不就可以了?他一个机灵,一拍脑门,感叹着自己的聪明才干,眼中的狡黠又回来了。
翌日,他顶着大太阳,拉着叶慕白,徒步走去刘府。
“咱有必要这样吗?”叶慕白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的,还故意抹了好多灰,头发上也掺杂了好多沙子。
“有,当然有必要。”沈十七信誓旦旦地说。他身上的衣服还要脏,前一天还被用来擦灶边的油渍,脸上也蓬头垢面的。“如果我们收拾得很整齐干净,她又为什么要借我们钱?就是要让她相信我们是走投无路了才问她借钱的。”
“呃……”叶慕白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其实沈十七的一套说辞也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说不定他们还没有见到刘夫人,就被家丁打出府了。他们这么打扮太像逃荒来的灾民了……
他们一边问着路,一边赶向刘府。
走到了刘府大门口,已经差不多是午时了,沈十七“砰砰砰”敲响了朱红色的大门。
“我是茶楼的掌柜,我要见你们家夫人。”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小条缝,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子透过门缝轻蔑地说:“什么茶楼掌柜也配见我们夫人,也不看看你自己几斤几两。”她说话的语气和翻白眼的样子简直和刘夫人如出一辙。
沈十七强压着心头的火气,尽量和颜悦色说道:“就跟你家夫人说,她要的东西我做出来了。”
小丫鬟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决定去报信了。
过了会儿,那个小丫头风风火火地跑到门口,气都没喘匀就说道:“二位公子,夫人有请。”
她的态度明显比刚才要好了许多,毕恭毕敬地送二人入内,随后便告退了。
“我要的东西呢?”刘夫人歪在贵妃榻上,闭着眼睛,漫不经心地开口,头上的金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还没做出来呢,夫人。”
“你敢耍夫人!”刘夫人眼睛睁开,训斥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旁边的小丫鬟就先替她说了。那牙尖嘴利的模样正是刘夫人来砸茶楼那日所带的。
“来人,轰出去!”小丫鬟愤怒地指着他们两个。
“夫人慢着,我来叨扰夫人定是有原因的,夫人不如听我慢慢讲完,再考虑要不要把我打发走。”
“行,那你且说来听听。”刘夫人从贵妃榻上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沈、叶二人。声音无喜无怒,却带有十足的压迫感。
“夫人,做相思丸也是要药材的。可天底下哪个药材不用花钱?我身无分文,无法为夫人买到药材,所以只能来叨扰夫人来借一些银子。”
刘夫人未做回答,沈十七装模作样地掰着手指头细数:“吴茱萸三钱,一钱十两银子,马钱子五钱,一钱三十两银子,何首乌半钱,一钱四十两银子……”
叶慕白知道他在胡诌,但凡懂点药材的都能一眼找到破绽,他不禁为他捏了把汗。
“行了,行了,先给你一百两银子,总够了。”刘夫人打断了沈十七的絮絮叨叨,不耐烦地挥手。“月儿,给他们一百两银子,打发他们走人。”她朝旁边刚刚还对沈十七怒目圆瞪的丫鬟说道。
旁边那个叫月儿的小丫头又瞪了沈十七他们一眼,欲言又止了半晌就是不动。“夫人,小心被骗……”
刘夫人皱了皱眉,训斥道:“现在我的话你都敢不听了?”
月儿顿时吓得哆嗦,赶紧赔了不是,领着沈十七二人往库房走去。
“那刘夫人真是好赖不分。”在路上,沈十七悄悄凑到叶慕白耳边和他絮叨着。
“嘶……小心隔墙有耳……”
走到了库房门口,月儿一个人进去,取了好几张银票,一脸厌烦地塞到沈十七手里,她瞪着他,恶狠狠说道:“以后不要来烦我家夫人了!贱民!”
沈十七看着手中的银票,手上气得青筋暴起,几乎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蹦出几个字:“谢谢。”要不是为了赎姓裴的,他也犯不着为这几张银票低声下气。
他一拿到钱,就立刻带着叶慕白离开了这个地方。
“这小丫头还挺实诚,怕我继续来烦她家夫人还特意多给我塞了几两银子。”沈十七雇了辆马车,在车上边说着边数着银票。
“要不是为了赎裴大人,我才犯不着这样低声下气的呢。”他愤愤说道。
“哥哥,你把我们来时的衣服放哪儿了?”数完第二遍银票后,他抬头问道。
“哦……我房间的柜子里……”叶慕白刚刚在出神,听到沈十七唤他,才回过神来回答道。
“你是怎么学会的……?”他迟疑地开口。
“学会什么?学会死皮赖脸地蹭人家讨银子,还是学会制毒药……”
“制毒药啊,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是我的师父教我的,问人家讨银子,是小时候替师父卖毒药,有的买家迟迟不给钱,学来的一身嘴皮子功夫。”
叶慕白听到他风轻云淡的回答,心一抽一抽地疼。他只知道,他上京去科考,在书院念书后便彻底没有了沈十七的下落,他回来了以后也未曾问过他那些年都是怎么熬过来的,本以为他也应该过得风光无限,没想到却是一路摸爬滚打熬出来的。
“对不起……”
“没什么好抱歉的……是我自己没背熟《逍遥游》,才被叶夫子赶出来的,那些年,全是我自己的报应……”
“不是的……”他想告诉他不是的,可是一层创伤被揭开往往就是连皮带肉的撕裂,那里好不容易结痂了,他又为什么要把它再次撕开。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最重要的是眼下。”
“回了茶楼了以后,赶紧沐浴更衣,折花园今晚有拍卖,到时候我们就要去赎裴大人。”沈十七赶紧岔开话题,怕叶慕白继续陷入自责。
“嗯。”
差不多申时左右,沈十七敲响了叶慕白的房门,他穿着那身白衣,脸上和头发里的沙子已经洗净,身上还有淡淡的芍药香混合着新鲜的皂角味。
叶慕白也差不多梳洗齐整,玉冠将头发高高束起。
“走吧,我雇了辆马车。”
沈十七带着叶慕白往茶楼门口走去。
“等会儿等裴大人出来的时候,你先叫价。然后我再说他又老又土,不值这个价。让别人觉得他芳华已逝,不值得高价买回去,这样我们就能花极少的银子把他给赎走了……”马车上沈十七和叶慕白秘密策划着。
叶慕白听了他的计划,嘴角又忍不住抽了抽。他委婉地开口气说道:“你这样就不怕被打吗……”
“嘶……”沈十七思索片刻,信心满满地说:“怕啥?他们又不知道我们是一伙的。”
叶慕白:“……”
马车颠簸,因着路途不远,还没等他们计划完,就到了折花园门口。
他们来的不算早,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了,那些人的马车都是富丽堂皇的,马车檐还坠着水晶流苏。他的马车与他们的一相比就显得格外寒酸。
“嘶。”沈十七进入园内,忽然被一个人迎面一撞,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幸好有叶慕白扶着他。他皱着眉头,那人只是低声留下句抱歉,一袭白衣便匆匆离开,隐约看见他怀里搀着个人,从身量来看是个美人。
那人缠着发的白带子在晚风中吹拂着,伴随着若有若无的槐花香。
沈十七只是摇了摇头,未再在意。和叶慕白一前一后地走入了主厅。
主厅依水而建,倒是格外得雅致,水中还盛开着朵朵红莲,眼下不过是暮春,这莲花倒是开的有些不合时宜。大红色的颜色如火般明媚,只可惜撒了太多香粉,平白掩盖住了落日时的莲花清香。
“诸位大驾光临——”等人差不多来齐,鸨母才姗姗开口,端得是媚骨天成、风姿万千,只是年岁有点大了,她这般做作的样子,平白让人觉得有些不适。
“前些日子得了几位美人,现如今调教好了,请诸位一赏。若看到喜欢的开个价便可以带走。几位都是处子之身,善琴棋书画,尤善房中术,保准伺候得让诸位高兴——”话落,鸨母拍了拍手,那几个美男便整整齐齐地垂着头上了台。他们的面上都带着一层薄纱帘,姣好的轮廓在面纱下若隐若现,当真是撩人。
他们几个才刚上台,人群中便传来惊奇的声音,沈十七循声望去,看到他们所惊叹的那个站在正中央的男子。
确实是柳腰盈盈一握,皮肤白皙透亮,丹凤眼微微上挑,眉目含情。
沈十七在心中切了一声,嘲讽着那几个人没眼光,就这样子的姿色就令他们倾倒,那人还不及自己的一分呢。
他注意到了站在最角落的裴槐安,别人都是怎么好看怎么打扮自己,而他是故意往自己那张丰神俊郎的脸上扑灰点麻子,还穿了一套最不显眼的藕色衣裳。
面纱都难盖他脸上的烦躁,眉头紧锁着,仿佛恨不得把这小破地方给拆了。
沈十七看到他那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顿时有些想笑,他强忍着没笑出声,可眼中的笑意藏也藏不住。裴槐安看到了他,一记眼刀射过来,沈十七直接噗嗤笑出了声,周围人奇怪地偏头看他,他忙用咳嗽掩盖笑声。
“花容,本园头牌,一夜十金,赎身一千金……”老鸨一一介绍着。
到裴槐安的时候,她说到:“小满,一夜一两银子,赎身一百两……”她明显地一顿,有些迟疑,似乎在考虑裴槐安值不值这个价。
“嘶……这老男人又老又土的……怎么值这个价?啧,啧,啧……”沈十七满脸鄙夷地上下打量他,就差把嫌弃挂脸上。
裴槐安的脸黑了,瞪了眼沈十七。
“对呀,对呀,还要一百两银子,这也太黑心了吧,九十两不能再多了。”叶慕白附和着,他在心中默默向裴槐安道了声歉。
“对呀,看他脸上的麻子,还有他那脸油的,都够我炒菜的了。”沈十七继续胡说八道。
裴槐安的脸更黑了,他有些无语。
“二位公子,可莫瞎说,他是黑了点,脸上麻子多了点,可胜在结实壮硕啊!”老鸨擦了擦头上冒出来的冷汗,急忙找补。
“切,要这么结实干嘛?回家当牛作马吗?”沈十七冷笑一声。“我买的是小倌,不是骡子!”
裴槐安虽然早就看出来了,这是他和叶慕白的计划,二人一唱一和,就是为了省银子压价。可听到他的嘲讽还是感到有些无语。
“行,行,行,九十五两不能再少了。”老鸨像是也觉得自己的要价有些黑心,她也不晓得今天一早上为什么那人脸上忽然长了好多麻子,洗也洗不掉。
“成交!”沈十七大方地从怀里掏出银票。
“这里是一百两银票,另外记得找我五两银子。”
“……”老鸨接过银票的手一抖,脸上尽量维持着和颜悦色。
目的达成了,二人便带着裴槐安离开了折花园。
上了马车,裴槐安抹掉了脸上的粉,随手把面纱一丢,一脸不悦地重新扎头发。
“大人可找到方法传音给您师姐了?”马车上叶慕白先开口询问道。
裴槐安扎完头发,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带着以往的温润,回道:“未曾。”
过了会儿,他又继续说道:“不过这几天我忽然记起来,古书上曾说,无忧阵最弱的时候是月圆之时,那时它正吸收着月之精华,无暇顾及阵内。而那时圆月便是破阵之点,只是月圆易等,却难以见月。须寻到月见草一筐,引月出云层,再以剑击之,届时便可破阵。不过,只可出一人。而且月圆之时,乡人皆聚在一起,互相揭发有无外来人,所以极难脱身。”
“啊……好麻烦啊!”沈十七烦躁地挠头。
“或者等师姐发现我们。不过也不知道要等多久了,估计等上十天半个月她都不会发觉。”
“啊!”沈十七崩溃地挠着头。
“还好,还好,三日之后便是月圆之夜。”叶慕白温声安抚他。
沈十七冷静下来,思索了片刻:“月见草我能弄到,剩下的就要看大人了。”
“好。”沈十七的眼神和裴槐安的目光交错在一起,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坚定与冷静。
“不管是输是赢,我都陪着你。”沈十七说道。
“那我帮你们搞定乡人?”叶慕白弱弱地补充道。不然显得他有些没用。
“行。”沈十七和裴槐安几乎异口同声说道。
作者有话说:
马钱子三钱,乳香一钱,山豆根一钱……
马钱子是我上网百度的牵机药配方,剩下的我是选与它药性相融的加的,我也不知道这个药管不管用,这个药方是我瞎编的。
同样带着相思丸的药方也是我瞎编的,药价实在百度不到,也瞎编了。
别轻易尝试,有没有哪个医学生告诉我这个瞎编的药方到底混合在一起有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