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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白璧落微痕

叶慕白在王府中处理政务。玉笋般的手指握着毛笔,正在卷轴上圈圈画画着什么。

忽然听到王府外传出喧闹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大声朗诵着什么,又有些如泣如诉。

他细听。

那人吟诵的是“壮志犹存胸中火,岁月蹉跎难自拔。青云直上九万里,岂肯折腰向权贵。”

“青云直上九万里,岂肯折腰向权贵。”这句话让叶慕白心里一惊,手中的笔都有些拿不稳。浓稠的墨汁戳在纸上,晕出一个墨点子。

“岁月蹉跎难自拔”好诗,是首好诗!

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扔下笔想出门看看是哪位贤人所颂,他的心跳如擂鼓,在胸腔中不断起伏着。

或许他和他一样壮志难酬,科考屡次不中,只能在这边陲之地当个军中的小谋士。

“壮志犹存胸中火。”江南春尽,大漠花枯,他犀利的眉眼和少年人的壮志早就在漫天黄沙中片片付诸枯蓬断草里。他的胆识和锋芒早就被拿去换了凡尘俗世的碎银几两。

可居然有个人,和年少的他一样,他急不可耐的冲出去,想看看那人的眉眼是否也和少年的他一样张狂,是否可以在那个人身上找到他年轻时的狂傲。

他打开了王府大门,遣散了正准备驱赶那人的府兵。

外面阳光温柔,风吹过树梢,落下一地的斑驳,婆娑的树影也挡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面前人不过二十左右的样子。穿着一袭不算名贵的衣裳,手中提着个酒壶,正准备继续往口中灌酒,酒液滴洒在他的前襟上,濡湿了那一片的墨绿的衣裳。

他见到有人开门,微微挑起狭长的丹凤眼。

半醉半醒的说:“哎呦,镇北王爷。”这话不算恭敬,甚至有些轻佻。

“在下不是。镇北军谋士,叶慕白。”叶慕白颔首回道。

“哦,原来是王爷手底下的狗腿子。”

听到这话,叶慕白的脸色变了又变,拳头也捏紧了,又随即松下来。旁边守门的侍卫看到叶慕白的脸色,都噤若寒蝉,不禁为那人捏了把汗,虽然说这叶大人不如沈王爷那般心狠手辣,但也是个手段果决的人。

“大人要把他轰走吗?”旁边的侍卫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

“不必了。”

随后叶慕白对那正在饮酒的人拱了拱手,说道“刚刚在下听闻公子所吟诵的诗句,令在下百感交集。在下也是喜爱文墨之辈,不知可否有幸邀公子一同到府中饮酒论诗?”

一听到有酒,那人的眼睛亮了亮,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在下宋诚,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宋诚向他拱了拱手,在他的引领下走到叶慕白的小院里。

小院景观简单朴素却不失清新雅致,流水叮咚,竹叶青翠。

春风吹过叶畔发出瑟瑟的声音,宋诚在一处靠着泉水的石凳子上坐下。等着叶慕白取酒回来。

叶慕白拐过回廊,从酒窖子里取出一坛青梅酿,随后又穿过婆娑的树影,朝宋诚走去。

今日他只是闲闲的用白带子束着发,额前有几缕碎发遮挡,略微有些不成体统。他抱着一坛酒,面上带着温和的笑。他虽不比沈十七和裴槐安这般容色倾城,可倒也算个俊俏书生。

真是个妙人啊!宋诚在心中默默念叨。

“久等了。”叶慕白把酒坛子搁在桌上,细细地拿出手帕擦了擦坛口。他拿出两个酒碗放在桌上,打开坛子,青梅酒清香扑鼻,酸酸甜甜的味道有些撩人,像是把小钩子般无形的勾着人的味蕾,宋诚喉结滚动,吞了口唾沫。叶慕白舀出些许酒水,盛放在碗里,酒水和碗壁碰撞发出叮咚的清脆声响,有几滴溅到了石桌子上,浑圆的水珠映照出头顶的一方翠竹。

叶慕白舀好一碗递给宋诚。

“多谢。”宋诚双手接过。

“我这儿也没什么好酒,这坛青梅酿是去年酿的,公子若不嫌弃可饮饮。”

宋诚拿起酒碗,对他举了举,便一饮而尽。琥珀色的酒水顺着他的嘴唇滴下,滴到滚动的喉结上,有些渗透入衣衫。

“好酒!”宋诚放下酒碗,酒碗底部和石桌碰撞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叶慕白含笑,看着眼前豪饮的年轻人,仿佛在透过他,穿过岁月的洪流,看着年轻时那个壮志难酬的自己。

他默不作声,又为他盛了一碗。

酒过三巡,他们都有些微醺,话匣子也随即打开。

“在下叶慕白,字子清,年二十七。还未问过公子呢。”

“在下宋诚,字子成,年二十。”宋子成胡乱地拱了拱手,算是介绍完毕了。

“哎,话说子成,你为何到这偏僻的边陲小地来啊?这儿常年风沙漫天,既没有江南水乡的柔仪,又没有长安朱雀街的繁华。”

“唉,这件事说来话长啊……”宋子成掩面叹息。

“小爷我曾经也是甲榜探花,后来就因为没钱给那什么狗官送礼,那狗官一怒之下就把我贬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唉……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宋子成边说边揉一揉眉心,颇有种往日暗沉不可追的样子。

“那子清,你又为何到这儿来?”宋子成抬起一双朦胧的丹凤眼抬头问叶慕白。

“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儿,我爹是个镇上的教书先生,我后来科考没中,爹又去世了,娘也病重,也就无心科考,待在这儿给娘养老,在军中谋了个闲职。”其实不止因为这个,还有他的阿姐,他的阿姐为这一方的百姓而战死,他又怎么忍心背井离乡,他要代他阿姐看到这里的繁荣,他要继续阿姐没做完的事情。

只不过,这些他都不能说。

“唉,你倒也是对这方土地存有深情厚谊呀!”宋子成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他感觉头有点晕,青梅酒虽然喝起来入口甘甜回酸,可是多喝了几杯之后,酒精浓烈便会冲上天灵盖,弄得人晕乎乎的,不知今夕是何年。宋子成的头低垂着啄了啄。随后咚的一声,他醉倒在桌边,再加上他前面已经饮过几壶烈酒,他便醉的不省人事了。

醉死前他的手仍然搭在叶慕白的衣服上,手随着他晕倒的动作下移,竟然一不小心扯松了叶慕白的前襟,露出结实的胸膛,阳光温柔,照的他雪白的胸膛上似乎闪闪发光。

叶慕白感到心里一阵阵的悸动,仿佛有一股电流从心底涌起,让他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之中,不知是肚中的火辣,还是那只手指带来的触感撩人。

阳光似乎没有那么灼人,可偏偏晒着叶慕白的脸有些微红,耳根子也有些发烫。

他看着面前醉死的人,将他拦腰抱起,准备送到客房休息。宋子成乖顺的双手揽住他的脖子,叶慕白的脖子上顿时多了一种柔软的触感,不同于他抱醉死的沈十七,那双手上没有粗糙的茧子,这双手完全是一个文弱书生该有的,这双手天生就该执笔,谱写灼灼芳华。怀中的人全无清醒时的狂傲模样,他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声音暗哑,叫的好像是“子清”。

那一声“子清”像是烈酒灼过喉咙,让他莫名感觉有些燥热。

春天才刚开始,猫儿怎么就思春了呢?

拐过回廊,叶慕白抱着宋子成走到客房。客房边的玉兰花开了,雪白色的花朵扬着傲娇的头颅,长在高大的树冠上,接受着阳光的沐浴和洗礼。

等到走进厢房,叶慕白小心翼翼的把人放下,轻手轻脚的把那人缠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解开。

他忽然发现面前的人倒也算是玉树临风。那双上挑的丹凤眼紧闭着,眼尾似揉了胭脂般有些绯色,面颊上也有些酡红。这一刻他不像是那个狂傲的书生,倒像个唱戏的戏子,粉面桃腮。

他的脸那么红,一定很热吧。叶慕白鬼使神差地想去扒拉他的衣服,等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时,床上的人脱的只剩里衣了。单薄的里衣还能若隐若现的看到肉粉色的肌肤,里衣随着他的胸膛起伏而起伏。

他忽然觉得这样子有些没分寸,红着脸帮他拢了拢衣衫。

叶慕白面颊的粉韵更甚。

你扒我衣服,我脱你衣服,这不过分吧?

叶慕白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不得不说那唇红齿白的小模样真讨人喜欢,可以说是百看不厌。

叶慕白走出厢房,又看到了那株盛放的白玉兰。

他想摘下一枝,静静地放在宋子成床头,好让玉兰香飘美人塌。

可又担心玉兰从枝头折下,不一会儿就发棕了,残花如何配佳人?

或说残花怎配佳人?

那便等他醒来再折吧。

回到书房,叶慕白继续处理政务,可是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他的脑海中一直反复回荡着那句“子清”。那低沉暗哑的声音真是惑人,扰人清闲。

他合拢卷轴,整齐地堆放在桌边。

拿出宣纸,提起笔,想到一句诗,却迟迟不肯落笔。

他又换了张龙须纸,墨又另外磨了松烟墨,他从书架子出取来兔毫笔。他觉得只有这样子庄重才能配得上那首诗里所蕴藏着的情动。

“折花赠佳人,愿君心似吾心,共倚天涯佬。”

叶慕白在纸上用小楷写下这一行词,正欲提笔继续写,可却想不到下文了。

他把兔毫笔搁下,却未着急洗砚台,他把那首诗拿出书房,晾在方才他和宋子成喝酒的桌子上。

他在院子中随意溜达,拐过回廊,走到客房门口,他抬眸,映入眼帘的是繁茂的玉兰,雪白色的,像是冬日的初雪。

他听到房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估摸着那人也快醒了。

随后他从库房搬来一把梯子,拿出一把小刀,准备爬上树采花。

可惜他不会武,不然用轻功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踩到树顶的花,那朵开的最绚烂的花。

虽然低处的枝丫也有花朵,他只需要抬手就可以摘到,可是那朵低丫处的花不是最烂漫的,他私心认为只有最漂亮的那朵花才能配得上那个狂傲的他。

他爬上梯子,靠近树顶的那朵,从腰间抽出小刀,细致地把花从树枝上割下,又小心翼翼的如保护着一件稀世珍宝般下楼梯。

下楼梯时他往下一看,看到宋子成站在梯子下,像是在等他。

梯子架出的高度不算很高,可偏偏却让他感到眩晕,那粉面桃腮,那唇红齿白,无一不令他心醉。

他有些站不稳,像是要往后摔倒在地上,索幸站在梯子下的宋子成扶住了他,那双大手一把扶住了他的纤腰,叶慕白浑身一颤。

却还是把那朵花小心地保护在胸前,等他站在地面上稳住重心后,他心跳砰砰直响,甚至有点不敢抬头对上那人的眼睛,那双惺忪的丹凤眼。

“谢……谢……”叶慕白结巴着道谢。

“这个送给你,我看今年玉兰花开的好……”很衬你。他双手奉上递给他,像是在捧着什么难得一见的宝贝。

其实是他捧着他的真心双手奉上。

“谢谢,子清,这个很好看。”但是面前的人比这花更好看。

那一声“子清”几乎让叶慕白有些把持不住,勉强才不让红晕漫上整个脸颊。

“刚睡醒,我带你去走走吧。”叶慕白几乎有些夺路而逃地说。

两人拐过回廊,走过翠竹荫下,泉水叮咚。

忽然,宋子成注意到了石桌上晾着的那一张龙须纸。

他想拿起来看,却被叶慕白眼疾手快地按住。

他慌张地说:“这个不好看……”

“子清何必害羞?就看看嘛。”最后一个字有意无意的拉长了尾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叶慕白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折花赠佳人,愿君心似吾心,共倚天涯佬。”宋子成念道。

“看就看别念嘛。”叶慕白有些慌乱,想捂住他的嘴。平日里一个井井有条的人,却在此刻乱了方寸。

“是首好诗。也是手好字。有何念不得?只不过为什么没有下一句?”

“叶某才疏学浅,只依稀想到这一句。”叶慕白有些羞赧地说。

“不如我帮你想一句?”宋子成抬眼,他的目光正好和叶慕白的目光碰撞,随即又小心翼翼地错开。

宋子成略微沉吟片刻道“雕钗赠红粉,愿此情绵绵不尽,共饮桃花酿。”

“这句好不好?”他的目光再次对上叶慕白的目光,叶慕白清楚的从他清明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微红的脸颊和慌乱的神情。

“好。我去拿笔。免得等会儿忘了。”叶慕白逃也似地奔向书房。

“嗯,我在这儿等你。”

过了片刻,脚步声从书房里传来,有些急促和慌忙,那个白衣青年左手拿着一支笔,右手拿着一个砚台。

砚台里还有未干的墨,随着青年急匆匆走来的步伐,调皮地溅到外面,有些也溅到叶慕白玉笋般的手指头上。使莹白的手指染上乌黑。

墨和笔摆上来了,宋子成提笔,在纸上写下那一行字。字是用行书所书写的,明明是一行几近缠绵的情词,可偏偏却被他写出了一股豪迈。

写完他把笔搁在砚台上。问道:“子清,这首词是写给谁的?是写给相好的吗?若是写给相好的,最好写在桃叶纸上,这样才能更能表现绵绵相思之意。”

“没什么……不是的……我没有相好的姑娘……”叶慕白有些欲盖弥彰地回答道。

但是,傻瓜,这是写给你的呀。

“那个……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件事儿?”静了一瞬,宋子成难得露出羞涩的表情。

他搓了搓衣角,见面前的人脸上还挂着方才的笑,显得温和有礼。他低下头继续说道:“我初来乍到,朝廷还没给我安排职位,我也没有住的地方,那个……你这里还挺大的……能不能匀一间小厢房给我住?不用很大的……”

说完他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人,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叶慕白脸上的笑更添了几分。

“放心,我也不白住你的,你开个价,我每月给你银子。就是……能别太高吗……”他的声音渐渐有些小。

“好。”

“那银子……?”

“你看着给就行。每月十文钱吧。”叶慕白阔气的说。本来他想说不给也行的。可思及此又担心伤害他的自尊。

“这么便宜?!”

“我这里院子比较破。你就住在那间厢房吧。就是刚刚你睡过的那间客房,我待会儿叫人收拾一下。那儿比较僻静。”而且离我的房间还比较近,我想你了,就可以时常来看看你。

“谢谢,子清兄仁义。”宋子成朝他拱了拱手。

傻瓜,不用说谢谢,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作者有话说:

“壮志犹存胸中火,岁月蹉跎难自拔。青云直上九万里,岂肯折腰向权贵。”这句为AI创作,烟的文化水平有限。祝亲爱的审核大大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心想事成,让我的文顺利过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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