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意了。”
相柳眉峰微挑,那模样分明是在说你能奈我何,她一跺脚,转身便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捂着脖子嘟嘟囔囔的,他只觉得好笑,直到看不见才收回视线,脑海里却又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她方才虚浮的脚步。
只是失了点血,她是神族,不该虚弱成那样。
她连门都不出了,连凤泽都察觉出异样来,问了几次都被她搪塞过去,却不由自主的想起舌尖舔过皮肤那异样的感觉,她暗啐了一口,“登徒子!”
她单方面决定除非重要原因不得不见他,否则她都不会再出现了。
又蹉跎了一小天,她神色恹恹的趴在桌上,手指戳着药碗的边缘,失神的看着热气升腾,也不知怎得,看着白雾,便不由自主的想起相柳来,好在凤泽端着蜜饯果子进门,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阿瑜,药凉了会更苦。”
他把蜜饯放在桌上,端起药碗感受了一下温度,便催促着她快喝,闻着苦药味,凤瑜脸都皱成一团,捏着鼻子咽了下去,正要埋怨,一颗甜果子便被他送进口中,她的舌无意识卷过他的指尖,浑然未觉的咂着果子的甜味,他红着脸,视线凝固在她柔软的唇上。
觉得好一些了,她才皱着脸道:“阿泽,你别再给我熬这药了,没什么用,太苦了,我不爱喝。”
一听这话,他脸上的红潮迅速褪去,忧心的望向她,“可是…”
“别可是了,这伤过几天自己就好了,你要真过意不去,就给我熬点鸡汤,做个鸭子什么的都行,就是别逼着我喝药了。”
一提药这个字,她又觉得苦味在嘴巴里蔓延,赶紧又拿了个果子塞进嘴里,见此,他只得点头,“好吧,那我去买只鸡,晚上给你做。”
她忙不迭的答应,“行行行,快去快去,顺便再买些糖来。”
一碟子的蜜饯果子,没一会便叫她吃了干净,她意犹未尽的舔舔唇,心里也赞同起梧桐说他贤惠的话来。
“谁?”
本以为是长不见,但当晚上她喝完了鸡汤,满足回到房间时,空气中那浓重的血腥味却吸引着她看向床上的人。
相柳杵着头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闭着眼,向来干净的一尘不染的白衣上破了几个口子,染了血污,安静的可怕。
往常怨他那日的孟浪,此时却也想不起来,她走近了,先看了看伤,才开口道:“死不了,快起来。”
他没动,却问她:“你很希望我死吗?”
曾是很希望的,但现在看着他,她却完全说不出口,压下心中的异样,她避而不答,反问道:“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伤成这样?”
“中了埋伏。”他睁开眼,坐起身来,视线随意的落在她脸上,“你还没回答我,你很希望我死吗?”
她看逃不过,便答了句“不知道。”
事实上,也确实不知,按道理讲,这本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是,她说不出口,就是说不出口,虽然基本确定,可完全没法将他真的当做玄渊。
相柳没说话,可她却敏锐的感觉到身边气温骤降,她坐在床上另一边,“你过来点,我给你疗伤。”
他闭上眼,“不去。”
凤瑜暗自翻了个白眼,“小气鬼,你吸我血我都没气,你生什么气。”
“哦?没气?”
他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嘴角蔓延出讽刺的笑意,凤瑜揣着三分心虚,理直气壮的道:“本来就没气,谁让你……”
“算了,不和你计较。”
她主动挪过去,手贴在他背上,运送神力给他疗伤,相柳睁开眼,侧头看向她,眸底藏着她看不懂的深意。
“太慢了。”
他说着,瞳孔逐渐猩红,手迅速揽过她的身体,嘴唇贴在脖子上伸出了尖牙。
微微的刺痛传来,她忍不住伸手打了下他的后背,“你属狗的,见面就咬。”
短时间内被蛇妖吸了两次血的凤凰可谓稀世罕见了吧,当真是梅开二度了。
说来也怪,为凤泽治腿有天罚,为相柳疗伤却没有,那也就说明,他本就会被救。
下界的日子里,她是不是太过躺平了,以至于一直被动的围着可能是玄渊的人转,她反思了下,放空的思绪才聚拢起来,就感觉脖子处更疼了,许是对她不专心的不满。
她也来了气,一把将他扯开,相柳没防备她的动作,一时着了道被掀到床上,她拂过伤处,连点印子都没留下,只有脸色的苍白印证着刚才的荒唐。
“少贪心,凤凰血好吃也不是这么个吃法。”
她手杵着床,撑着身体看他,“伤好了就滚开。”
相柳这才注意到她越发惨败的脸色,他起身扶住她的肩膀,“你受伤了?”
她拍开他的手,“不关你的事。”
“别动。”
相柳按住凤瑜,反过来用灵力给她疗伤,她心里一软,抓住他的手,“没用,别浪费灵力。”
他刚想说什么,视线触及她背上的深色,一把将衣服扯了下来,只见白皙的皮肤上,半边肩膀焦黑的渗着血,像被烤熟了一样。
“疼吗?”
她以为他会问怎么回事,没想到却是这么意外的两个字,凤瑜本想说不疼,却因他这句话心里涌上了委屈,眼眶也不禁微红,紧咬着下唇不说话,将衣服拉了起来。
相柳瞥过头,默默滑下床,“我去给你找药。”
她忙拉住他的衣服,“不用了,普通的药对我没用。”
“伤你的人应该还在找你,你伤势未愈,不适合出去。”
他僵在原地,无论怎么品味她好像都在关心自己,虽然心里别着劲,却是听话的不动了。
夜里,她在里面躺着,相柳便坐在床边疗伤,两个人难得的完全和谐,等她被香味熏醒时,他已经离开了,凤泽习惯性的进门替她打开窗户,就闻到空气里未散尽的血腥味,狐狸的鼻子一向是灵的,凤瑜知道瞒不过他,便主动开口道:“阿泽,我身上的伤普通的药治不好,所以我今日要出门一趟,可能不会那么快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
他马上接话,她却摇摇头,“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吧。”
其实不是不可以现在带他回去,可她要等到可以完全确认他不会后悔的时候。
凤泽明白过来,担忧的问:“阿瑜,你要回家吗?”
其实他想问的是,她回了家还会不会回来,凤瑜也知道,他一向这样,便也不瞒着,点点头,“回家拿了药,马上就回来,你好好看家,这院子好不容易被你收拾成这样,可别让人破坏了。”
他这才轻声应下,“嗯,我等你。”
她说要走,绝不会拖泥带水,吃完饭,趁着凤泽收拾碗筷的功夫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以至于揣着灵药赶来的相柳扑了个空,确认院子里没有她的气息他才悄然离去。
事实上,很长的一段时间,清水镇再也没有寻到她的踪迹。
缘机宫内,小仙君捧着卷轴战战兢兢的等在一边,凤瑜像个小霸王似的坐在桌上,看一卷扔一卷,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粗略看完了涂山璟和相柳的平生过往,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基本确认相柳就是玄渊,拿着从司药仙君那顺来的一堆神药,她晃回了苍梧宫。
苍狼拿着大刀坐在门口守着,昏昏欲睡。
她走过去踹了踹他的腿,“哎…醒醒…”
“神…神君!”
他的长刀当的一下砸在玉石地面上,忙起身弯腰行礼。
“神君,可是事办完了?”
凤瑜摆摆手,身后的长披风随着她的动作荡起波澜。
“怎么就你自己?梧桐哪去了?”
他直起身,脸上有些为难,支支吾吾的道:“是元止神君,他把月落仙君新研究出来的…情…情丝绕偷走了……,还强行绑到了凡人身上,那凡人承受不了法器的力量,这事闹的很大,梧桐…奉命主理此事……”
“什么东西?”她一脸不耐,“苍狼,一段时间不见,你怎么说话磨磨唧唧的?”
他闹了个红脸,解释道:“神君,就是可以把一男一女绑在一起的法器,听说,用了此物,便可感知另一人的情况……”
大致了解了一下状况,她连门都没进,“行了,你歇着吧,别在这蹲着了,苍梧宫没什么可守的,没人敢在这干什么。”
“是,神君。”
神行阁内,梧桐看着被关在拘神阵里的元止,只觉得头阵阵发疼。
“神君,你就认个错,把法器一收就完了,咱们都好办。”
“那人族女子承受不起法器的力量,即便你强行以神力将你们二人绑在一起也是无用的。”
梧桐苦口婆心的劝,元止却一言不发,咬牙坚持,即便刑罚一遍遍打在身上,也毫不退让。
凤瑜在这时候进来,背着手走到跟前,她一向瞧不上文神,总觉得他们闲的没事惯会无病呻吟,是以与元止也不怎么熟悉。
梧桐终于盼来了救兵,激动的上前抱住她,“神君,你可算回来了。”
梧桐找到了主心骨,巴拉巴拉的诉说着这些日子的怨气,她也从这些话里了解了事情经过,坐在案前,端了盘瓜子来磕,“就这点事情,也值得搞这么大的阵仗。”
梧桐趴在边上,苦恼的道:“神君,你是不知道元止神君有多固执,我就让他和帝君认个错,把法器收回来,他都不愿意。”
“他不愿意,你强行收回来不就完了。”
“那法器沾了他不少的神力,我办不到。”
看两人旁若无人的聊了起来,元止忍不住,开口道:“你们两个不能出去说吗?”
“呦,你还有脸发脾气了。”她一把扔掉手里的瓜子,走到法阵跟前,面对着他,嘲讽道:“要本神说,玲珑认识你,已经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他皱着眉,生气的问:“你什么意思?”
“前世玲珑虽与你两心相许,可你们二人因为世仇纠葛早已离心,虽然她为你而死,但也在死前言明,不愿与你再见,你却执念至此以至于生了心魔,纠缠她到这一世,毁了她本该美满幸福的人生。”
“我若是她,也只会后悔认识了你,更遑论为你挡了那要命的一剑。”
“不……”他摇着头,“我不想的,我只是没想到月落这次的法器那么厉害!我已经输了半身神力给她,她会没事的。”
“我本想将玲珑带上天宫,可缘机宫不批准,她也不愿和我走,我只能出此下策,让她在需要我的时候我可以随时知道,下界去帮她,我只是想保护她,我有什么错?”
她眼里都粹了寒意,没有丝毫觉得感动,“那只是你的想法,你明知她早已决意划开你二人的纠葛,还罔顾神规妄图干涉她的命运,你错就错在,心安理得的将自己的意愿强加于她,却还怪他人不成全你。”
“那是你根本就不懂爱!”
“若爱都是你这样,那我倒真情愿永远不懂。”
她懒得再和他多说,转过身,凭空落笔,那笔便自动浮现出全貌,笔尖落下一瞬,金色的字浮现,漂浮着记上天书空白的一页,而后随手一甩,笔自动隐没。
“梧桐,去呈禀帝君,元止神君违背神规,明知故犯,罚他下界历劫十载,何时功德圆满,何时让他回来。”
“至于人族女子玲珑,我会亲自去收回她身上的法器。”
梧桐接过天书道:“是,神君。”
元止急的大喊:“把我放逐到玲珑身边!我想补偿她!”
“求你!凤瑜!”
她停住离开的脚步,扔下一句“我会代你问她的意愿。”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中原境内,她隐去身形,顺利进入女子闺房之中,那女子旁人看着只是平静沉睡,但她却看见她身体时而浮现的红色丝线,神力包裹着那跟红色丝线,强行困在她体内,两股力量碰撞,虽不会再伤她的身体,但从此也再醒不过来,终不过凡人之躯。
她探手凌空一抓,将两股力量取出,等女子醒后得了元止想要的答案,便反回天宫,神力交给梧桐保管,丝线却因月落不在没能还回去。
宫门前,梧桐拉住凤瑜,可怜巴巴旳道:“神君,小梧桐没有你不行啊。”
她想了想,交代道:“有事传信,我自会回来。”
“对了,你去缘机宫传个话,本神君要将涂山璟带上来,就在苍梧宫任职,仙号凤泽。”
梧桐顿时成了苦瓜脸,“神君,您要点将上来再换一个不行吗?非要涂山家的人吗?”
“怎么?不行吗?”凤瑜依旧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梧桐长叹了口气,“行,您说行就行,我这就去。”
天宫之内一般只有武神会点兵招将,文神少有此例,因为这不仅需要大量功德养着,被招安的人本身也需身负大机缘,否则,缘机宫也是不会批准的。
而凤凰一族,世代为八荒六合的和平而战,差点全族覆灭,所以她一出生,便已身负大功德,大言不惭的说,想养多少心腹都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