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雲同王谌忙碌了半夜,好在在城门守卫交接之时将东西送出了城。
时间已经过了半宿,申雲也不确定黄粱此时是不是同申翃丰在疫区,只是不知为何,他仍旧想往书房跑一趟。
书房的门是开着的,申雲走近便看见黄粱倒在地上。府里的人手都派出去安排瘟疫一事,不知他在地上躺了几时。
申雲心下一紧,莫非老头子趁他不在改了主意,将人杀了?
申雲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忙飞身过去将人检查了一番,还好,身上没有伤口,人也还有气息,只是天气寒冷,人已呈半僵之状,任凭他叫喊都没有动静。
黄粱近日奔波疫区,难道是瘟疫?
申雲不敢耽搁,抱起黄粱便往医馆跑去。那大夫原是云城来的太医,对黄粱诸多查验之后道:“小将军,确是瘟疫。”
申雲皱眉:“小爷瞧过,他并未有高热之状。”
太医的诊断自然不会有错,但他瞧得出来这小将军同眼前的小乞丐关系匪浅,得罪了申雲对他没有好处,他便装模作样沉思了一番才问道:“这位小公子可是常在疫区?”
见申雲点头,他又道:“那便是了,病症加重,即便未有高热之状也会感染瘟疫。”
太医捋了捋胡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知这位小公子近日以来有何症状,从哪处疫区过来?”
申雲回想着昨日见到黄粱的情景,那时他被兵士踹了一脚,好些时间才爬起来;牢房之外,还听他咳嗽了几声。申雲像是确认了,开口答道:“从城外来的,先是无力,后便偶有咳嗽。”
太医朝他行了个礼:“申小将军一路抱着这小公子,虽说覆了面,还是将衣物焚烧,再用艾草除除秽,免得也受沾染。”
申雲点头,又听太医沉吟道:“只是……”
申雲转过身,眉头紧锁:“只是什么?”
那太医又将头埋低了几分:“城中同小公子有相同症状之人,已有不治者,还请小将军早做打算……”
申雲面色恍惚,只无力地挥手叫他退下,自己的目光又移至黄粱身上。
黄粱身形本就瘦小,疫病忧思,此时面上已经擦洗干净 ,却仍旧蜡黄,一副病态模样。申雲本打算替他将衣服换了,只是除了外袍之后,在触摸到中衣的那刻,双手便被黄粱牢牢抓住,申雲挣扎了几下,发现黄粱人虽昏迷,力气却大得很。怕弄伤黄粱,便止住了手上的动作,望着黄粱的眉眼出神片刻又转身离去。
一连几日,申雲在外忙碌完了便要亲自照顾黄粱。前面几日黄粱还有清醒的时候,偶尔还能同申雲说上几句,之后却直接昏迷不醒。
黄粱睡去后,申雲便日日跑到医馆催促:“药方如何迟迟研制不出?”
太医们不敢触他的霉头,无人答话,只是手上翻阅古籍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申翃丰瞧着申雲一有空闲便守在黄粱身边,开始便觉奇怪,二人统共也就战场一面,怎就如此上心。
申雲不耐烦道:“难有人能同我打平手,死了可惜。”
申翃丰自然觉得申雲在胡诌,申雲又道:“昔日你同王将,不也惺惺相惜。”
申翃丰细想,似乎有几分道理。只是后来疫区情况好转,申雲行为愈发过分,恨不得日日守在黄粱床前。申翃丰忍不住又问起,申雲还拿之前那套糊弄申翃丰,气得申翃丰揪着申雲的耳朵,大怒道:“你最好如此,若是让老子发觉你有断袖之癖,不打断你的狗腿!”
申翃丰同申雲常年混迹军营,嗓门自然大,府中下人对二人的大闹早便习以为常。
门外下人:原来申小将军是断袖……
恒乐
王谌成功将药材带回,张凌正有了药材,又多番试验,终将药方研制了出来。
刘溶接到王谌时,又往他身后看了看,独独不见那人。
王谌自然知道他在找黄粱,叹气道:“小将军留在斛朔为质,还需药方赎人。”
黄粱临走同刘溶讨要了药方的处置之权,原来打的这个主意。既答应了黄粱,刘溶自然没有异议,只将药方交给王谌,王谌又用信鸽传给申雲。
京城
刘煜在朝中日日收到恒乐的消息,越发不放心,后来收到刘溶家书,黄粱也随刘溶入恒乐,二人放出话来,与恒乐子民同生死,刘煜便坐不住了。再一次收到恒乐的求救讯息,他便上书天岐帝,被驳回后又连日跪在大殿前请命。
因着刘煜近些时日接待使节、处理京中事宜干得还不错,天岐帝才对他有了些好颜色。这一闹,又将天岐帝惹得大怒,将人打了二十大板扔回王府。本想着他挨了打能消停些,不想刘煜却是个倔的,被扔回王府后又跑到天岐帝寝殿外跪了一夜。
刘煜自然被朝中大臣拿住把柄参了一道,天岐帝未置可否。只在下朝后单独又见了刘煜,刘煜满身血迹还未来得及清洗,又一日不曾洗漱,水米未进,有些支撑不住,却仍尽力跪直,与昔日唯诺怕事者判若两人。
“你多番请命,是为了太子还是为了王家女?”
“回父皇,儿臣是为国。皇兄是储君,天岐国本,置身险境已有月余,恒乐事宜实难料理,若皇兄出事,动及国本,四方虎视眈眈,于我不利。儿臣虽愚钝,却可帮衬一二,助恒乐早日回归安乐。至于王家女,她是父皇亲自为儿臣定下的王妃,儿臣自然心有挂念。”
天岐帝质问,刘煜不敢将对王涼的心意直接表露在他面前,只得答成顾念天岐帝指婚缘故。
天岐帝知道刘煜的话半真半假,却也挑不出错处,只哼了一声,打开一张信条道:“你皇兄连夜传信,张太医已经研制出药方,恒乐之困已解。”
这话已是向他明说恒乐之行已经没有好处可讨,又是天岐帝的一次试探。
刘煜已经能看透天岐帝的心思,只是现下他顾不得他会如何猜忌,只想尽快赶到恒乐去:“儿臣请命,愿代皇兄料理琐事,让皇兄早日回朝养伤,享天伦之乐。”
天岐帝瞧着刘煜油盐不进的样子,气极。最后又将刘煜斥责了一番才让他带着物资赴边。
刘煜被斥责的消息传到王弗㒄耳朵里,王弗㒄叹了一口气,却也不敢轻易断定他是为了抢功还是为了王涼。原本他本也想回边,可朝廷派出的不是他这个常年镇边的将军而是太子殿下,再请命就是对皇室的不信任。恒乐之势越发严重,就连他都险些坐不住,好在黄粱及时来信,已经找到方法解恒乐之困。不妙的是,他只顾着自己着急,忘了安抚那头的刘煜,才叫他闹出这档子事。
刘煜忙回府换了衣物,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恨不得插翅直接飞到恒乐。
恒乐
“皇兄!皇兄!”
彼时刘溶正在城外灾棚帮着照看病患,却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唤他,他抬头便看见刘煜带着人到了:“你怎么来了?”
刘煜不敢把真话告诉刘溶,只笑道:“父皇派我来料理琐事,好让皇兄早日回朝。”
刘溶知道定是不会如此简单,挑眉道:“你那未过门的王妃在中云,你来恒乐料理?”
刘煜轻笑道:“恒乐的事总有料理完的一日,总归能近些。”
瞧着刘煜笑得灿烂,刘溶突然不知道让天岐帝将王涼指婚给他是错是对。
“皇兄、皇兄?”见刘溶突然发起呆,刘煜忙唤他。
刘溶回过神来:“你皇嫂那头如何?”
“皇兄放心,皇嫂同芾儿都好,芾儿的满月酒还等皇兄回朝亲自操办。皇嫂她放心不下皇兄,还托我照顾皇兄呢。”
刘煜想起家中的妻儿,脸上露出了笑容:“父皇如何?”
“我来了恒乐,使节那头的事就要父皇多操心些。”
听刘溶问了这许多话,却迟迟不见黄粱,刘煜心下已经有些着急起来,迫切地想知道黄粱的近况。
“皇兄,怎么不见黄小将?”
刘溶脸色暗淡了下来,情绪不再如方才那般高涨,沉声道:“京城物资迟迟不来,黄小将往关云城采买药材,感染了瘟疫,现下还在斛朔。”
“瘟、瘟疫?黄小将现下情况如何?”刘煜面露焦急之色,声音已经有几分颤抖。
刘溶无奈摇头:“不知。”
瞧着刘煜仿佛受了什么打击一般,虽然心有疑虑,刘溶还是安抚道:“治疗瘟疫的方子已经送过去了,想来黄小将不日便可痊愈。”
刘溶并非不担心黄粱,自黄粱前去,他不时便往城外跑,只希望能够第一时间接应黄粱。黄粱是代他去的斛朔,他心内的焦急不下众人,只是眼下恒乐还离不开他。他若私自前去,牵涉诸多。
刘煜从离京起便觉心慌难安,耐着性子,心不在焉地在恒乐等了一天消息,在他耐心将尽时,王谌带着黄粱的信息回来了。
“关云传信,小将军病势严重,药方无用。”
刘煜屁股上的伤本就没有多做处理,又连日策马,早有发炎之像,此时又听见黄粱病重的消息,一时气急攻心,吐了口淤血出来,将众人吓了一跳。好在离得最近的王谌扶了他一把,刘煜才不至于跌落在地。
刘煜推开王谌,跌跌撞撞地跑向刘溶:“皇兄!皇兄!你允我带着张太医去诊治吧,皇兄!”
刘溶也被王谌带来的消息吓得心头一震,此时刘煜已是六神无主,他不能再慌了阵脚,忙招来张太医询问。
张太医:“殿下,眼下恒乐疫病已无大碍,可将城中事宜交由胡太医。黄小将是为国才染上瘟疫,老臣愿往斛朔救治。”
刘溶点头,又往刘煜的方向瞧了一眼,刘煜似乎对黄粱关注过了头。
此时刘煜心思还在黄粱身上,没有发觉刘溶目光里的打量,还眼巴巴地看着他。
刘溶对刘煜问道:“王谌与黄粱同在将军府,张太医为家国大义,你又因何如此慌张?”
“皇兄,昔日黄小将不顾安危往敌营救我,逃亡之路又多有照拂,如今他有难,我如何坐得住!”
刘煜确是这样的人,许是小时被欺凌惯了,一些小恩小惠就能叫他记上一辈子,何况救命之恩。
左右刘溶自己也放心不下黄粱,刘煜去他还多放心些,便再三要他藏住身份。三人临走,刘溶又朝刘煜和张凌正叮嘱道,此事不可为外人知晓。
“是!”
刘溶目送三人远去,又抬头望天,他不信鬼神,这次却突然希望这世上真能有什么神佛救黄粱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