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平从床上醒来时，烈阳从窗纸射入，刺着他许久未见光的眼睛
皖南平浑身依旧是疼，但不能立刻动弹，周围很安静，他是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按阳光的饱和程度看，现在正是晌午，皖函谷出去打牌，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人
“嘶……”他抬手摸摸额头，发现缠着绷带
昨晚的断片闪闪烁烁的浮出
“……皖道安”他开口，却再无人回应
他立刻回过神智
那个陪了他十四年的人已经不在了
皖南平按着又开始发作的伤口，缓缓侧身躺回去
“平儿！”
屋外突然传来李莲生的叫喊把皖南平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性的蹦起来坐直身子。下一秒，门被人推开
“醒啦？安儿”
皖南平叹了口气，“没，我睡着呢”
李莲生拍了拍他的肩，似乎是在安抚他
“妈知道你不开心，但如今这样的时代，妈怎么能不狠下心哩？”
皖南平耳朵里没有听进去一句
李莲生晓得自己劝说没有，直接快一步进入了正题，小心翼翼的问:
“要不要……去见见弟弟么”李莲生并不移开扶在皖南平肩上的手，但是说
皖南平不感到一点意外，他早就思及到的
“不见”皖南平拍开李莲生的手，“我累了，要睡觉”
“睡睡睡一天天起来就晓得睡，你才十五六，能不能精神一点像个青年哪”李莲生颇有些急，强装微笑，“这是不行的，你看得这件事太坏”
皖南平低声，笑了一声:“他好赖管我屁事，妈，我要睡觉”
“那饭总得吃罢，出来，娘给你煲了粥”
皖南平听的这话，才发觉自己已经许久未吃东西了，确实饿的难受
他一把先开棉被，准备翻身下床，却又怕伤口发作，动作格外小心，他很怕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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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很古风，竹卧周边干栏，中间放有石砌圆桌，离不久就是厨房，平日皖南平和皖道安都是在这里打闹嬉戏
皖南平刚跨出房门，一眼就看到那桌子上坐着一个毫不相识的小孩，便是李荷生口中所谓的新弟弟。
他只是稍微怔了一下，目光便不在施舍停留半分半秒，脚上的步子依然没有停，大步流星，只当没有这个人，径直朝桌子坐了去，桌子上简单的饭菜都比他这个弟弟可爱
孩子对素未谋面的哥哥这种态度很是害怕，在他的意识里，自己只是逃离了那个每天被折磨的小黑屋，迎接他的，应该是和别人家孩子一样疼爱他的父母与亲人
但现在，从他哥哥脸上的表情不但看出，自己这个哥哥不但不欢迎他，还有一种想把他掐死的恨意
孩子嘴唇发抖，把李荷生新给他换的衣服掐的死紧，目光求助似的看向李莲生，似乎皖南平下一秒就能把他吃了
李莲生颇为尴尬愤懑，递给孩子一个眼神给予安慰，看着坐在旁边一动不敢动的孩子，心跳了好半天，赶忙坐到皖南平身边去
“来来来，吃菜，吃菜”李莲生招呼着给他们夹菜
一旁坐着的孩子小手一直紧紧攥着衣角，手都不曾抬上桌来，碗里的饭菜满满当当，眼泪一直在大眼睛里打转，现在都快要哭出来
“你别给他夹了，”皖南平嘴里塞着饭菜，依然是挡不住他对孩子厌厌的语气“他连筷子都没碰”
“年年，快吃啊”李莲生声音里欲溢出来的温柔听得皖南平发麻，他呛了一下，李莲生狠狠瞪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孩子，转回刚才的温柔:“是妈妈做的菜不合口吗”
皖南平又呛了一下:“他爱吃不吃，饿死他也没人知道”
李莲生刚要发作，就听一声细细怯怯的声音响起:
“我，我不会用筷子”
李莲生颇为惊诧:“那婆婆……没教你们怎么用筷子吗？”
孩子有些紧张:“她，她都是让我们，让我们用，用手吃”
李莲生看着孩子水汪汪的眼睛，心里都快化了，疼得要命
“啧，声音怎么这么细，带把了吗？”皖南平头都不抬
“皖南平我是不是给你脸了？！”李荷生怎么能忍下他儿子如此绝情，气的要死
皖南平吃了一吓，抬起脸，认真的摇了摇头:
“没有”
李莲生看着他那副样，叹了一口气:
“你弟弟，蒋祈年”
蒋祁年仰起小脸，小声道:
“哥哥好，我……”
“好你妈”
“皖南平你过分了嚄！”李荷生提手打翻饭碗，茴香粥流了小半桌，“我给你脸了？！”
“这贱骨头，除了你，再没人疼了吧？”，皖南平冷冷微笑，居高打量着蒋祈年“这个哥狗都不当，我不是你哥，别叫我哥，你什么身份？自己听听叫得，不觉得恶心么？”
李荷生噎住了，那天，她确实欠下了皖南平
“你们母子二人慢用”，皖南平特别加重“母子二人”的字眼，“我，先退了”
“皖南平你走什么呢？你……”
时候忽然穿出一阵细细弱弱的哭声，打断了李莲生的喊阻
皖南平摔上房门，作为回应
皖南平关上门的那一刻，身心的紧张疲惫慢慢缓迟下来了，他追忆起刚才的情景，皖南平没有看得分明，仅是一眼，目瞥之中
发现蒋祈年长得真是好看，皓齿红唇，眉间的黛色仿佛和两边不一样，眼角下还点着一颗痣，好似还是绯红的
有泪痣的人他见过，但还是头一次见绯色泪痣
蒋祈年在接上他目光时，耳根渐渐泛红，尽力避开他每一次审视。张皇的泪水在眼里快要滴下来
“哭个屁，又没欺负他”
皖南平正预诅咒蒋祈年，突然看到一向空荡荡的书桌放着一张醒目的信纸，心里登时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皖南平心跳加速，快步到桌前，拿起信纸，展开，皖道安歪歪扭扭稚嫩的字闯入眼帘
哥，今后的路恐怕不能与你为伴，我体弱多病，先前还愿意活下去，现在，大可无须了
我知道自己给家里添了累赘，所以请你把他当作我，然后忘记我
哥，倘若天意赐福，我们以后，当能相见的
中国现在的状况，只在我们青年身上这一点了，我要入党参军，希望在那里能与哥重逢
不要怨那孩子，孩子没罪，要吃人的，是他们
皖道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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