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质子督促顾暄和练武中一天天逝去,不知不觉已到除夕了。在这期间并未发生什么大事,只是在除夕傍晚江稷文的小院里来了一个宫女。
江稷文看着眼前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向他行礼,迟疑地问:“姑娘莫不是来错了地方?这里可不是贵人们所居之地。 ”
“没错呀,这难道不是昭澜院?您不是殷国七皇子殿下?”她看着眼前之人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青丝结束,总揽成一束扎紧,各小结束处还串有一颗珠子,着一身异域服饰,便敢确定他是质子,毕竟这宫中就只有两个殷国人,那个随从她先前已经见过了,那眼前这个人不就是质子了吗?
“我是,敢问姑娘是”
“回禀殿下,奴婢是揽月殿一等宫女,今日受容妃娘娘之命特来给殿下送些吃食。”她将食盒放在院里小桌上,又从袖中掏出两枚香囊,这两枚香囊是五公主赠予您那位随从的礼物。红的,是给您的,蓝的,是给您那位随从的。”她将这两枚香囊一个放在小桌上,“奴婢还有事,就先告退了。”她行礼离开。
等顾暄和回来时,他就看见殿下拿着枚红香囊发呆。“这香囊是谁的?”他把食盒放到桌上,却见一旁案几上还放着一个食盒。“这又是谁送来的?小公主?”他指着那个食盒问。
江稷文却先没有回应他的问题,将蓝香囊扔给他,“你的。”
顾暄和用右手接住它,端详着,它上面绣着一个“和“字。
“除了容妃和那个小公主会对你动侧隐之心,这齐国还会有谁记得你,挂念你呢?江稷文把香囊放在案几上,将食盒提过来,“过年了,今天就吃顿好的。”
顾暄和把香囊挂在腰间,接过江稷文递来的筷子,余光不自觉地洒向那边案几。
晚间,夜空绽起簇簇烟花,照亮了整个昭澜院。他们出了房门看焰火,江稷文倚着门框,仰头看烟花。看着一簇一簇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后余焰坠落,他心里生出了几分寂寥感,他感慨道:“又过了一年,又长了一岁。”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他回了屋。”嗯?”顾暄和见他回屋,也好奇地跟进去。
刚踏进里屋,顾暄和就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循声看去,只见江稷文正收拾大木箱里的东西。
江稷文从箱中拿出一个长盒,打开后,从里拿出一把短剑,用布小心擦拭。待他把剑擦好后,重这放回盒子里,“这把短剑名为‘斩云’,是当年我学成之后师傅送给我的礼物。我留着这把剑也没什么用,就送给你当新年礼物吧。”他把盒子递给顾暄和,可顾暄和不接。
“收着吧,我这个当师父的还没送给过你什么东西呢。你就当它是个传家宝,等你有了徒弟,你再传给他。行了,收下,收下。”他硬往顾暄和手里塞,顾暄和收下了。
门外传来了小公主的呼喊声,两人出门去看。
“确实挺好认的。”江稷文说了句让云令璟不明所以的话,还不等云令璟问,他便请公主入屋坐谈。
顾暄和搬来两把椅子让她们入座,自己坐在最下首。“公主此时来不合规矩。”
“没人知道的。父皇取消了宫宴,母妃忙着与周贵嫔娘娘周旋,没空理我。”
“这已经你知我知,他俩也知道了,公主谈何‘没人知道’。”江稷文指了指在场的几人。“公主的一番美意我二人已然收到,在此谢过了。只是今时不比往日,公主确实应该回去。若公主不嫌弃寒舍,可随时来访,我等恭候。”
江映梨也对她使眼色,她眼看撒娇无效,无奈只好离开。烟火正好在此时绽放,照亮了众人的脸庞。
异国除夕夜漫漫,两人闲谈至黎明。
春转夏来,秋去冬至。又过了两个春秋,昭澜院里的荷花今年似乎彻底没了生气,已是仲夏它们却还是枯黄如故。齐国今年也像这两株荷花似的,多灾多病,萎靡不振。暮春时,一种无名疫病袭卷齐国,短短两月光景,便将全国搅得天翻地覆,街上少行人怎也多新碑。不只宫外鸡飞狗跳,宫内也人心惶惶。
但昭澜院鲜少来客,也未受疫病影响,是齐国宫里少有的一块清静地。
对于来势汹汹的疫病,江稷文挺庆幸自己住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庆幸自己又过了一劫,没染上疾病,只是偶感风寒,有点咳嗽。
可就是这个小风寒差点儿要了他的命。
次日清晨,他便发觉自己嗓子刺痛,想起身喝点水润润喉,双腿却支撑不住身体,摔在地上。在门外练武的顾暄和听到室内的动静,忙推开门察看,见趴在地上,赶忙扶他坐在床边。江稷文倚着床头,直不起身子,喘息着。顾暄和状让他平躺在床上,盖好被子。
“殿下,你怎么了?”顾暄和焦急地问。
江稷文说不出话来,用手指指嗓子,又朝他摆摆手。
顾暄和给他倒了一杯水,端至床前,江稷文按着床沿,艰难起身,顾暄和把茶杯搁至春凳上,腾出的手扶着江稷文半坐起来。
一杯温水入喉,江稷文感觉嗓子好受了些,可发出的声音却是低沉沙哑的,“我,没事。”
“你都这样了还没事?殿下,我去给你请个太医来。”顾暄和说完转身就走,江稷文捶了两下床,冲他说:“不许去!我又没得什么大病,多花那些冤枉钱干什么。”话音未落,江稷文拍着心口,咳嗽起来。
“我自己有钱,花我的。”顾暄和只回头看了他一眼,便大步流星的前往太医院。江稷文喊了两句“回来”后,咳嗽声一串接一串。
约莫半个时辰后,顾暄和提着两包草药回来,把药包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气冲冲地说:“这院使真是只认衣衫不认人的东西!我花了这么多银钱就让一个吏目开了几张药方,抓了两把药,打发了我,连个御医都舍不得派一个来瞧。有朝一日我在齐国混出个名堂,定要他们好看!
江稷文拍拍胸脯,顺顺气,“有空说那么多闲话,不如去御房领膳食。
“对对对,我都忙乱了。”顾暄和转身就往房外迈,江稷文喊住他让他给自己倒杯水。
“我都快渴死了,疼死了,整个人就跟躺在针床上一样。”顾暄和扶着江稷文,等他喝完了一杯水,又满上一杯,才去领早膳。
一连三日,七殿下低烧、高烧轮番上阵,吃着药膳,却不见好转。
“别废钱了,你也离我远点儿。我这八成是染了疫病,咳咳,咳,命不久矣了。也好,咳,下辈子就当个神医,悬壶济世咳咳。”江稷文咳地话都说不成溜,拍着胸脯,缓缓气。
顾暄和给他拍拍背,顺顺气,偏头对地“呸”了两声,“殿下是个有福之人,此次定能化险为夷。”
“有福之人,”七殿下自嘲地笑了笑,“借你吉言。行了,咳,这几天你也累了,出去休息一下吧。”在给他顺下去一杯水后,顾暄和便离开里屋,让他好好休息。
思来想去,顾暄和最终决定走一趟华清宫。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蒙着面走进了正殿。
他行礼,容妃允他平身,可他却不动,只说:“请容妃救救七皇子殿下。”
“质子?他怎么了?”
“殿下,他连续多日发热咳嗽,吃了几碗药,却总不见好,反而愈发严重,许是染上疫病了。小人听闻娘娘先前也患有此疾,吃了一丸药丹后便逐渐痊愈了,特前来向容妃娘娘求取。”
“这……你先起来吧。”容妃蹙眉,右手的食指与拇指摩掌着。
“若我家殿下日后能返回殷国,定会好好对待迟殿下。
还望娘娘赐恩。”顾暄和跪下,拱手至地,头停于
手上三指处。
“欸,你这是做什么?弄玉,快扶他起来。”容妃见状,心内一惊,赶忙让一旁的侍女去扶他。
未及侍女近身,他便伸出左手挡住,“还请娘娘救救我家殿下。”
上的容妃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同意了他的请求。
“谢容妃娘娘。”
“弄玉,领他去拿复康丸吧。”顾暄和还未出殿,便被容妃叫住,”你,你家世到底如何?”
他只一顿,便说:“娘娘认为我出身如何,我的身世便是如何。”容妃摆摆手,让他离开了。
行至库房前,弄玉从袖中拿出钥匙拧开门锁,让顾暄和在房外稍候。她刚进屋,顾暄和就遇见了两个熟人。
“顾暄和?真是你呀!”一道清如朝露的声从他身后传来。
他循着声音看去,便见着黄软罗蝴蝶裙的五公主与身侧的江映梨。
“参见五公主。”
“免礼,免礼。”她笑意盈盈的仰望着顾暄和。是的,她仰望着。两年的光阴让这位异国人如柳树抽条般长高,先前公主只是比他低个额尖,现在却是需要稍稍仰头看他了,云令璟自宫中疫病肆虐以来,便从未出过华清宫,前一段时间她母妃染疾更是不许她踏出揽月殿一步。今日她得允出殿,原想去看看母妃,却在垂花门处瞧见了弄玉,后又看见了弄玉后那个熟悉的背影。她相跟着二人一直至此地,试性地喊了顾暄和一声,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看着顾暄和脸上蒙的黑布,笑语:“你这样子活像宁嬷嬷讲的故事中的刺客,会飞檐走壁的那种。”说着,她还想象了一下顾暄和穿一身夜行衣在晚间行刺后被羽林军追杀,无奈之下。跃上宫墙,正健如飞,闪箭如燕的情景。嗯……也有点像宁嬷嬷前天讲的江湖大侠。
要是顾暄和能够知道她的想法肯定会笑她是个傻丫头。跃上宫墙,还被两侧用箭夹击,这不是给人当练箭的活靶子吗?纵使是神仙,施法也得要时间吧!这样攻击,恐怕是神仙也得脱层皮。
“公主,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未等顾暄和开口,江映梨先提醒了公主一句。毕竟“刺客”这个词可不能随便地在宫中大方说出来,触怒了龙颜怨谁呢?更何况眼前这个人,身份又如此特殊。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总是这么谨慎。”五公主努着嘴,皱着小鼻子,有点不满。
“在宫中谨慎一些总是好的。”这时,弄玉端着一个镂花檀盒出来,向五公主行礼后,将其递与顾暄和,嘱咐道:“温水吞服,就着雪梨汤更润肺些。”
“谢过女使。”顾暄和接过檀木盒,便向公主辞行。
她未应下并好奇地凑近,想看看里面是什么。顾暄和却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忙说:“公主,我身上可能有疫虫,它可是最喜欢吃小孩子的肉了。它爬到你身上,说不准——”他故意拉长音,吓吓云令璟。
这一招果然很好用,她停在那儿,右手食指摸了摸鼻子,默默地往后退了退。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她问。
"药。公主若是没事的话,我就先告退了,昭澜院还有个病人等我呢。”
“那你走吧。”还没等顾暄和走到月亮门前,她就反应了过来。“不是,你骗小孩子呢!这疫虫怎么光吃我,不吃你呀!喂,你等等,喂!顾暄和!”她追过去,却被江映梨拦住,“公主我们该去流丹殿了,容妃娘娘还等着我们呢。”
“他,”云令璟手指着顾暄和离去的方向,听了江映梨的话后,不得不把胳膊放下,随江映梨去见母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