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梦12

劫与慎纠缠在一起，于精神领域中穿梭着。光与影在这片领域中成了一种实体，影不停地将光吞噬，又生出新的光。

这不是一般物质体可以踏足的领域。即使没有专门学习过进入精神领域的奥义，劫在其中也无比自在。慎灵魂的轮廓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慎左手结印，右手前翻成掌，按在了劫的胸口。劫感觉到附近的精神空间被撑开，原本轻轻挤压着的精神力量变得稀薄，化成水般柔软，从水的倒影中可以看到稳定的物质现实。没有了大地的束缚，慎和劫两人在这轻轻的一掌中分开了，在紫光中，慎的身影变得稀薄，然后便消失了。

劫并不着急，他还在享受出生的喜悦。曾经的戒好像在空洞的原野上行走，他渴望听到别人的话语，渴望说出自己的话语，在其他生命的环绕下，他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只有在梦中，或者在来自无意识的激情中，他才能瞥见那个吸引着他的未来自己的身影，劫的身影。过去的一切正在成为自己真正拥有生命前的无意义的回忆，这些回忆在精神领域中以幻象的形式涌现，劫把这幻想与如今的自己切割开，那已是另一个人的人生。他既不是戒也不是影，他只是劫。

劫还记得戒在那场动乱过后的三个月又一次来到了伽林。伽林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就已经拥有了新的外貌。几千年来的古老传统和三个月前的屠城被这座新的城市遗忘了。

被焚毁的大型建筑依然存在，但他们在正在新建的朴实又坚固的诺克萨斯风格建筑面前如同古老又不起眼的遗物。街道出现了，生活正在脱离自然，向着高效又无趣的工业化进发。伽林省的艾欧尼亚人与以往似乎并无不同，戒只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被新生活甩开的疲惫。只有偶尔在街上巡逻的诺克萨斯步兵在宣告着战争。当戒走在这样的街道时，他为这座城市的平静感到厌恶，他期望看见更多撕裂的伤口还有不甘的死亡。伽林背叛了它的过去。

在广场中央，立着一排木制的简易绞刑架。二十具诺克萨斯人的尸体被整齐地分为两排，吊在绞刑架上，已经开始发臭。在绞刑架的中央，是铎尔伯爵臃肿的身躯。这个舞台在赞颂着诺克萨斯的力量。诺克萨斯人甚至还有一部分艾欧尼亚人一定认为这个审判过于公正了，但这却让戒感到更加厌烦。

伽林长老议院正处于修缮中，但诺克萨斯实用又粗犷的风格几乎让人认不出来长老议院本来的象征。路边的小贩在叫卖从诺克萨斯以及其他地区运来的机械伞，只不过他们不止愿意接收石橡果，更愿意接收诺克萨斯人带来的铜币。戒从小贩那里打听到了如今的伽林省掌权者——一个头发灰白的诺克萨斯军官，有着黑红色的坚韧皮肤，穿着十分具有艾欧尼亚风格的纯白色长袍，他正站在进行修缮工作的长老议院前的空地上，与伽林的长老们交谈着，神情自然。只有脸上长长的砍伤痕迹能将他凸显出来。戒带着自己没来由的反感离开了。

劫用指尖感受着精神领域的流动，当来自物质现实的缝隙在关于伽林的回忆映像中出现时，他轻轻拨动手指，撕开的口子将劫又一次带回伽林。

这一次他清晰地看到了伽林的不平衡。伽林在诺克萨斯和艾欧尼亚的冲突下成为了舞台，它应具有反映在弱肉强食的战争中文明崩坏的象征意义，但如今却伪装出了一股文明的外貌。诺克萨斯人先是摧毁了这个城镇以及它的自然秩序，又虚伪地尝试用自己的律法来规训属于其自然子民的伽林。诺克萨斯人无差别的横尸遍野才是属于这个城镇以及其中所有生灵的答案，也是这场战争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