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梦11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戒在心里清楚，他说的是事实。互不干涉一直是均衡教派长久以来与外界的状态。以前他从来不愿意去深入思考这种可能性，他怕自己被愤怒支配，但如今接受了事实，他只感受到冷酷的平静。

“我以前读过一本小说，在这本小说里，所有人类都认为有一种被称作‘神’的生物的存在，神的话语成为了人类的秩序，有些事情人类可以做，因为神说：可为。有些事情人类不能做，因为神说：不可为。我讨厌神。”

“原本我们两个人的戏剧会在那时迎来完美的结局。但却被均衡教派的人，被你亲爱的兄弟毁了。因为他们觉得：不可为。你知道他们认为什么事是‘可为’的吗，诺克萨斯发动战争是可为的，莱孔和那几个小东西的死是可为的，当然，让我活着也是可为的。我想，他们把自己当成‘神’了。”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开始在房间踱步。

“我们两个人有一点很像，实际上，我们两个人与无数人都很像。我们都凭着自己朴素的观念和本能般的冲动行事，只不过你想要别人物质界的生命顺利地延续，而我则更愿意让他人的命为我的审美服务，这都很好理解，也不需要太多解释。因为我们都是人。我们不需要想那么多。”

“所以我认为，这时候你和我一样，痛恶均衡教派为我们的行为做下傲慢的裁决。美不可以被神玷污，我的作品也一样。你，我，还有这天地间的无数生灵，我们的命被均衡教派肆意地衡量着，摆弄着，成了粗俗的滑稽戏上没有自己灵魂的木偶。”烬的腔调变得更加富有情感，他在此刻成了一位投入的演说家，向唯一的观众深情独白。

戒平静地听着，他知道烬在说什么。但他已经没有了热情。神，战争，均衡，他厌烦地想离开这一切。他不再想象自己再次见到慎时的场景，不再想象战争胜利的场景，也不再想象杀死烬或者自己死掉的场景。

他只是躺着，听着，任由烛火一点点变暗。

但在他灵魂深处，一个他的理智看不到的角落，有东西在兴奋地低语着，期待着即将到来的盛大仪式。

“于是，我又想了一出戏，我有预感，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动人的作品。慎既是你的兄长，又是我们的神，当他由你亲自杀死时，这出戏的美便达到了巅峰。请成为独一无二的男主角吧，我会为你提供成为主角的要素——力量。”

一个由厚重金属制成的立方体出现在烬的手上，随后立方体开始崩塌，露出了藏在其中的“影之石”。

“影”突然摆脱了束缚，肆意地释放着自己，浓郁的能量挤压着房间。在影之石精神能量面前，戒和烬都不由自主地瞳孔放大，心跳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

几乎就这影之石刚刚现身的时候，一道紫光穿透屋顶，汇聚到二人身边，一个身影在光芒中凝聚着。

“告诉我，戒，你会怎么做。”烬将影之石递到戒的面前。

一只还未凝聚成物质实体的手艰难地从紫光中探出，向影之石伸去。

“杀。”

烬癫狂地笑了，影之石从他的手中滑下，自然地落入戒的手中。

影狂乱地入侵着戒的身体和灵魂，千年来影所吞噬的生命在嚎叫着，那叫声在戒的每一处组织中穿梭，血管和经脉成为了影子流动的通道，非人类的精神与他脆弱的灵魂熔化在一起。戒在痛苦地嘶吼，声音却反过来进入了他的内脏。火烛早已被吞噬，就连慎的奥义所激发的刺眼紫光也暗淡了，房间内产生了大片无光的影。

“女士们先生们，敬请见证，全新生命的诞生！”

影子释放了它所囚禁的光。一望无际的红棕色稻田，绿的发蓝的愁云凝固在泛红的天空，戒站在被万物供养的巨大白色古树前。数不清的粗壮枝干狰狞地生长在古树上，几乎将天空也戳伤了，地面上却没有留下影子。黑色的果实挂在已经凋零枝干下，那是来自过去与未来的死者，他们都属于影。慎被吊在主干中心，面具遮住了他的脸，戒却感觉到他的眼睛依然盯着自己。他想向前走，却跌入了自己的影子里。

影把自己塞入戒意识的裂口中。戒在纯净的黑暗中上升或是下坠，五感尽失。戒从未如此轻松，影子编织出了最柔软的梦。戒正在消失。湮灭的旧人格在欢欣期待一个崭新的灵魂。

“戒！”声音在黑暗中荡起波纹，戒寻觅着声音的源头。

慎的上半身挣扎着从精神领域探出，侧着身体将右手伸向影之石，却被人反手抓住了。

那双眼睛燃烧着血色的火焰。这是在暮光之眼关于无数个过去与未来的启示中现身的眼睛，这是千年前残杀巨神的恶鬼，这是均衡教派不愿提及的先祖之友，这是小小蝴蝶蜕变成的狂风主宰。

“我是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