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坎公爵在整个白天大量的文书工作中睡着了,橘红色的鲜艳阳光通过了他背后的落地窗,成为了办公室里唯一的光源。多亏了铎尔伯爵,秩序和建筑物的重建变得极为困难,萨坎一半的时间用于对铎尔伯爵的军队进行整顿,另一半时间则与艾欧尼亚的长老商讨城镇的发展计划,剩下的不知道该从哪里挤出来的时间用于休息。皇帝需要一个生机盎然动力十足的城市机器,而不是没有生机的废土。
伴随着阵阵没由来的心慌,萨坎睁开了他的眼睛。劫安静地待在阳光没有直接照亮的昏暗角落,似乎不想打扰萨坎的睡眠。
萨坎看到角落的人影时,惊讶地想要喊出声,但多年征战的素养让他冷静了下来:在自己睡着时,这人没有动手,说明这可能是一件通过谈判可以解决的事件。
“你想要什么?”萨坎率先开口。
劫并不着急,无视了萨坎的警惕,踱着步到萨坎的办公桌前,粗劣的麻纸上写满了关于伽林的规划。他随意地将文书翻了翻,随后将这些纸扔到了萨坎脸上。
“如果我现在杀了你,会发生什么?”
“马上就会有一个人代替我的位置,除此之外什么也不会发生。”萨坎强迫自己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摆出冷静的姿态,说着尽可能正确的回答。
“那我如果对这里的军队展开屠杀呢?”
萨坎先是觉得这画面难以置信,但想到自己确实听说过在战场上能够抗衡一只小规模步兵团的奇人。面前的这人似乎没有在说空话。“如果这里的军队被你全部消灭了,那么很快就会有另外一支更加强大而且有针对性的军队过来,直到你逃跑或者死亡。而这座城镇的人需要重新适应新军队的管束。相信我,我已经给予了他们十分稳定的生活了,在这一点上很少有领主做的比我更好。”萨坎斟酌着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在不刺激到对方的同时,最大限度地维护着自己的权威形象,这种形象在谈判中会更加有说服力。
“如果我只是放一把火,烧了这地方呢?”
在听到这句话后,萨坎几乎已经认定这次谈话已经完全不可控了,因为这人是一个疯子。“那么伽林就会又一次面临灾难。说不定跟上次一样,大家会疯了似的往外跑,有人会饿死,有人会被野兽吃掉,还有人在发现他们无处可去后,会在三个月后又一次回到这个地方。”萨坎在说话时将手一点一点地挪向办公桌上产自皮城的精致钢笔,好像那是他在军队中常用的铁质短斧。他希望自己能在突然的暴起中杀死眼前的青年,但同时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对死亡的恐惧一点点侵蚀着他,让他感受到了年轻时在前线的时光。
劫的身体却在他毫无察觉地情况下消失了。萨坎从惊慌中缓缓回过神来,只有办公桌上散落的纸张在提示他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过度疲惫下的白日做梦。三个月后,劫带着影流的杀手们降临,用杀戮和血腥彻底接管了诺克萨斯对伽林的统治,这时候,萨坎公爵才知道了劫对于这个问题做出了简洁而又有力的回答。
力量。劫品味着这两个的字眼。不知道艾欧尼亚或者其他什么地方的诗人是否有品味过这个词语的美丽。劫在这个词语上感受到了生命的解放。他深刻地认识到,自己不用再听均衡教派或者任何人来告诉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当劫诞生时,他的生命就只属于自己。力量赋予了他生命的自由,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对自己生命的掌控力。
力量这个词也是劫对于这场战争的最终回答。他要成立一个组织,能够高效地刺杀,占领,控制。这三件事会一直机械地重复下去直到诺克萨斯人在这片土地上彻底消失。而烬的死已经不再重要了,劫已经不需要通过杀死烬来让自己看清道途;或许有一天他会去杀了烬,仅仅是为了完成在烬交出影之石时戒所立下的诺言,或者是为了感到有趣。
他回想起了当时烬关于“神”的激情演讲。均衡教派的傲慢并不是罪无可赦的,至少在他们阻挡了劫的计划之前,劫不想对他们下死手。现在劫只想把他们当成在不知道多少年的封闭中溃烂但又不自知的迂腐老人。但这样的比喻并不能解释慎的决绝,为什么慎会将均衡教派独特的固执贯彻自己的生命。劫对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感到好奇:慎到底在怎样活着,又会带着什么样的念想死去。
他也不像戒那般因为不解于均衡教义而苦恼。不仅如此,劫也清楚,如今一定有不少的均衡子弟像原来的戒一样苦恼着。他们的内心在均衡教派沉默的教义以及战争带来的哭泣声中飘摇着,他们还没有认清,这并不是动摇,而是还未发生的坚定事实:他们已经不再是均衡教派的一员了。这些人,将成为劫的衷心信徒。他知道,他们一定会期盼着自己的到来。
不过劫很担心苦说无法下定决心:他可能既无法坦荡地来到劫的身边,也无法坚决地留在均衡教派,这与他更爱两个徒弟或者说两个儿子的哪一个无关,而是因为苦说在一辈子的挣扎中,早已忘了他想要成为的模样。
他望向太阳沉没的地平线,均衡教派就在阳光最后消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