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梦9

在绽灵花发出刺眼亮光同时，戒的身体化作一团黑气消失了，在又顷刻间从烬的影子中钻出，黑气在卷吸着翻涌时不断地汇聚，肉体在其中显现。绽灵花的花蕊流出一股亮红的光，光顺着花瓣的脉络流淌着，描绘着花的纹路。黑气的末端与烬的脖子只有一掌之隔，被包裹的钢刃在红光的照耀下映出血的颜色。花瓣随着光芒到达顶点时绽放了，这刹那的美丽是一个生命阶段结束的象征。红光失去了容器，便更加肆无忌惮，周围的一切被亮红色吞噬了。

世界的物质组成似乎燃尽了它们的寿命，戒感到自己的视野被虚无所笼罩。当他看清周围的一切时，他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脱离了自己在物质界的躯体。莱孔大师的灵魂，面具商人的灵魂，还有那几个小孩的灵魂，都在强烈的精神力量的挤压下碎裂了。由于脱离了肉体，戒感觉不到疼痛，但冲击带来的眩晕却似乎化作了实体，扭曲着戒的魂魄。他在眩晕下感到释然，他认为自己要死了，死是自然界纯粹的归宿。

在他一点点重新捕捉到自己的感官时，他感到了冰冷，一股冰冷的紫光包裹着他的灵魂，让他在爆炸中幸存。紫光强硬地推动着他的灵魂，迫使其回到属于物质的身体中。

控制不住的虚弱感充斥着全身，他挣扎着睁开双眼。烬虚脱地伏在地上，石匣飞到了烬的手边，他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怪异的立方体。

几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肃穆地矗立着，慎站在中间，静静地看着前方，那模样像普雷西典长老会的大法官。莱孔，商人，小孩子的身体没有了生机，散乱在地面上。

“杀了他。”戒想要说话，声音已经没有力气离开嘴部。慎向两人走来，戒抖动着想把手抬起来，慎却越过了他，拿起了石匣。

“慎大师，叛徒和这个杀人者怎么处理？”

“他们已回归均衡之路。”慎带领均衡众人离开了，没再回头。

眼前的景象渐渐黑暗下来。

柔和的月光穿过竹屋的缝隙，轻轻洒在戒的脸上。戒有些恍惚地从床上下来，分不清时间。夜晚很静，只能听见草地里玲珑虫清脆的叫声在断断续续地传来。

简陋的木桌上摆放着两双筷子，三只碗，和半个气泡果。戒顺着月光穿过门口留下来的路径向外走去。阿妈将棕色的裙子扎起来，半蹲在门前的果园中。气泡果在夜晚采下会更加美味。

“阿妈，阿爸去哪里了？”阿妈没有反应，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戒根本没有说话。

山映着月亮淡淡的光，显得格外神秘而诱人，戒踩着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路，不自觉地向山上走去。当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地走到自己面前时，戒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山林中了。

那是阿爸，戒想。

他朝着阿爸跑过去，但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怎么用力都追不上阿爸的步伐。黑夜开始扭曲起来，月光急剧地变红了。他突然间清楚地看见了阿妈。阿妈的脸是冷冷的白，在血色月光下映出一抹轻柔的粉红，戒想起阿妈微笑的模样。她的脖子已经完全成了一片模糊的黑红色，更多的血液从上身的巨大裂口中淌出，纯蓝色的上衣被随意流动的血液浸透了。棕色的裙子像是被血液均匀地渗透着，从黑色顺滑地过渡到红棕色。幸好她在死前解开了裙子的结，所以她在死亡时也能这样美丽，戒想。

阿爸出来，雨后草地的泥巴和阿妈喷溅的血糅合在一起，胡乱地涂在他全身。一把可能已经有些生锈的斧头沾着血，斧头柄上还缠着一缕布料。阿爸眼神猥琐，像个被珍宝迷住的淘金者，如此丑陋，让戒感到恶心。

“孩子别怕，阿爸需要更多……”

戒没有听清阿爸的话，他只能模糊地感觉到自己在狂奔，肺部的痛感如此真实。他希望这是梦，也预感到这是梦。渐渐地，全身的酸痛在奔跑中消失了，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清晨的微光在山路的尽头刻出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那是慎和苦说，戒感到安心，虽然自己这时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戒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松弛地倒向地面，却被慎扶住了。在清晨的微光完全吞噬戒的意识前，他记住了最后发生的一切：慎流着眼泪，向他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