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梦8

在如今十一个月以来对诺克萨斯的战斗中，戒却很少使用“影”的力量。“影”有它本身的意志。每当“影”被暴露于自由而富有魔力的甜美空气中时，它总是企图摆脱戒的掌控，然后极其贪婪地吞噬着周遭的一切物质和精神。

即使在惨无人道的战役中，戒也需要小心地抑制着这样的力量，以防其造成更大的灭绝性事件。即使“影”本身的暴虐已经被以符文石的形式束缚，成为了“影之石”，均衡教派依然制作了黑匣作为第二层保险，将“影”与外界彻底隔绝。另一方面，“影”也在品尝戒对于杀戮的执着，它能预见到，在未来的某一天，当戒有决心去除灵魂里关于过去记忆中的杂质时，他们会成为一个完整的存在。

不知不觉间，戒在树枝上睡着了，青色的树叶隐藏着他的身形。在梦中，他又回到了夕阳下红棕色的稻草地。远远地，他看到了一棵白色古树的朦胧幻影，于是便向那里走去，幻影却越来越黯淡。他迷路了。

战争的风波似乎没有影响到沁利山脉脚下的小镇，当普雷西典依旧在缓慢的重建中摇摇欲坠时，小镇仍然充盈着属于人类的烟火气息以及来自自然的干净纯粹。初生之土魔法和生命的浓郁随着海拔的急剧升高而变淡了。

天空蓝的发亮，几乎没有一朵云。浅灰色的沁利山就那样躺在小镇身边。只有那几个不知从何处流亡而来的伤残浪人，以杂货商人以前从不出售的防身兵器在诉说战争的痕迹。

一个消息在诺克萨斯的军队以及艾欧尼亚的反抗军中间流传着：卡达·烬，即“金魔”，越狱了，如今被招入诺克萨斯麾下进行刺杀活动，而他的第一个目标便是利山脉弓术学院的莱孔大师。戒知道，这是烬故意放出来的消息。就如所有剧目都需要一个预告来吸引观众一样，烬在享受自己的作品成为焦点的快感。

莱孔独自坐在酒馆的角落，喝着用沁利山上的常青树果酿成的烧酒。他早已将妻子和孩子送到了偏远亲戚的家中，自己尝试着正大光明地面对恶名远扬地杀人魔，半个月过去了，杀人魔还未露出风声，莱孔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宽松而且沾满灰尘的袍子几乎遮住了莱孔的整个头部，捧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着。戒知道，在烬还未出手时，这位大师就要被自己的恐惧杀死了。

戒跟踪莱孔已经半个月了。小镇每一个阴暗的巷道，每一次视野开阔的高地，每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都被戒了解清楚。他与想了数十种刺杀手法，几百条逃跑路线，每一种情况他都有把握让烬永远留在这个小镇。每当戒跟着莱孔在行人中穿行时，他的眼神总是控制不住地在行人间跳跃着，渴望发现那个数年前优雅而狂热的眼神。

喝完酒的莱孔有些自暴自弃似的来到大街上闲逛。清晨的镇子上还没有很多行人，几个比较辛勤的商贩早早支起了摊位，精力充沛的小孩在街上围着镇子上的面具商人打闹，虔诚的采药人需要在太阳跟随着太阳升起爬到半山腰。

莱孔随意地逛到了面具商人旁边，商人的面具有些华丽梦幻，有些自然亲和，在没什么杂乱颜色的清晨自然会吸引行人的注意力。这商人已经在这里待了十天了，他总是带着面具，戒虽然没有见过他的脸，但他的身形以及精神气息，戒是熟悉的。

戒远远地看着，莱孔胡乱翻看着一个又一个面具，不耐烦地将看过的面具堆成一团。在戒就要对此感到厌烦时，莱孔怔住了，他把一个面具抱进怀里，转身便跑，但没跑两步便倒在了地上，开始低声啜泣，像喝醉酒的退休老猎人。小孩子好奇地将莱孔围住，商人不知所措地凑上来。

“他怎么了？”戒走上前，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拿的那个面具不是我做的。”商人有些紧张，“那面具是另一个师傅给我的。”

“那个人是谁？”

“别担心。”戒顺着声音转过头去，烬悄无声息地站在莱孔和那几个小孩子的身边。“面具本身是无害的。它之所以如此有力量，是因为我将他献给了最懂得欣赏他的人。”

烬身着白衣，身体在小孩子的衬托下显得格外修长，一朵隐隐透着红光的淡紫色绽灵花静静地躺在交叠的双手上。

“艺术家需要能理解他的观众。我花了很多心思了解莱孔，想献给他我所能创作的最为诚挚的作品。”戒慢慢地向前挪着，影之石从石匣中悄然划出，清晨的弱光下，几人的身影打在留有寒气的青黑色地面上，成了一幅影子的版画。

只要影子能通过那几个小孩的影子与烬的影子形成通路，戒就有把握在烬引爆绽灵花之前将其击杀。

“我发现，莱孔这个人生命中最重要的元素，就是家人，说实话有些无趣，但有时候通过无趣的题材创作出杰作更能打动人不是吗。”

影子在悄悄地走近，好像羞涩的恋人相遇。

“我找到了他的妻子，将她美丽而容易腐烂的脸做成了永垂不朽的面具。亲爱的，你能感觉到吗？请耐心，我接下来就将为你献上特意为你准备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