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鸣一给箫鸣偷偷写信打小报告过去了三天,派出去查的人效率也是出奇的慢,但主人突然就不急了。
表现得还异常平静。
鸣一只觉得心里打鼓着急。
鸣一与普通的仆从有所不同。
他从小就跟着洛子商了。
他是洛子商在一个奴隶场救下的孩童,幼时的记忆已不再清晰,他只记得自己当时已然快被困死在那笼子里,腹中饥饿好多天,只能喝从天窗漏进来的雨水度日,身上很痛,全是各种打斗混沌的记忆。
他和很多在那儿的人,都被残忍的践踏着磋磨着生命。
那是一处炼狱。
供着天底下许多三教九流的人马肆意横行。
是洛子商将那地方买了下来,又重新掌权整改,发展壮大,用作江湖中的情报点和各种贸易。
天底下,就没有他们阁中,查不到,摆不平的事。
他被救下来后,修养了两年,阁中有人走有人留,他年岁太小,便留下跟着其他无处可去的孩童当成隐士培养。
阁中的隐士,并不是名门大家的意思,更倾向于一种,死士,暗卫,间谍,杀手,制毒,暗器,易容……
总之,什么都要学。
一批又一批,阁中每年都有这样的孩子。
熬得过去的就熬,熬不过的各种原因死去的都有。
但都是自愿来的,因为无处可去。
这里的生活除了这些严苛的训练和管理,和升级制度,其实很多时候,是很好的条件了。
有书读,有饭吃。
给的银子多,虽说规矩严,但是院子里还有江湖中的神医和一群郎中,谁有个什么毛病,都一视同仁的医治,主子还不随意杀人。
死士被捕,都须得咬毒自尽,因为其实被捕了也不会有好下场。
而且阁里还会想法子给体面的葬了,给安顿好身后事。
他第一次见到洛子商时,他才知道,主人也并未比他年长多少岁。
不过也是个少年人。
但却已经强大到可以给无数个像他这样的孤儿,留个安身立命的机会。
主人点他随身侍卫,他心中其实还是有些许忐忑的。
但是相处下来,他发现,主人并没有传说的那么阴狠毒辣,冷血无情。对待自己人,主人虽说严厉的很,但他并不是自己说的那种万年寒冰。若有人真心以待,他心中也是会被触动的。只是嘴上说的狠,心肠还是很软的。
甚至因为跟着他下西洋,去外邦游历做生意,亲眼见识了主人的博学多才,文武双全,心中相当佩服。
以主人的能力,若是入仕途,怎么也是能考个状元。
更何况,他是被那样名门的先生教养长大的。
可是,先生没有同意。
甚至主人几次被罚,也是因此。
主人年初和先生决裂了,后来先生死时,主人受了很大的打击,他面上不语,可他们都看得出。
可主人没有一蹶不振,鸣一知道,主人要做的事,是这世上任何人都拦不住的。
所以,这找了十几年都了无音讯的女子,也不知这时出现,是好是坏。
……
洛子商这么多年走南闯北,去过疆域外邦,行船走商,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
他设想过很多种,再次见到范臻臻,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他也经常梦见臻臻,有时是噩梦,有时是好的。
他时常担忧着,牵挂着她。
但更多是,一种埋在心底的,信任。
可是,他没想到,再一次见到范臻臻,看到的会是那种,完全陌生的眼神。
甚至是有几分对他的抗拒,厌恶的。
他最近有些害怕。
深深地害怕。
他不想什么都失去。
已经不能再失去任何了。
他怕臻臻,是不要他了。
所以才这么多年,不来找他。
“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忘了?”洛子商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其实他不想笑,心里这么一想,就苦涩的很。
他不敢去找了,也不敢去问。
所以第一次想着逃避。
想着后退。
他怕他就是这么个命,命中注定。
孤苦无依,天煞孤星。
再者说,这么些年,这世道艰险,他都看在眼里。
那些恩怨情仇,他知晓了,也都记在心里。
他走在一条荆棘丛生的路上,这路上太黑,没有光亮,不适合臻臻卷进来。
刀尖舔血,剑走偏锋,他可以孤注一掷,求心中所愿,但,他不敢,让臻臻也跟着他。
他也不配。
他一面觉得自己不配得人心,一面又觉心痛如绞。
就像他无颜面对老师,也心中幽怨,临行前的那一剑,他真的很痛。
这么多年,老师就像他的父亲,他的亲人。
到头来,老师还是不信任他。
他只不过想要求生,洛子商的命,不是他害的。
他没有那么多的狼子野心,他只是想要公道。
他原以为过些年,老师就原谅他了,他照顾着老师,给老师养老送终,就这么待在家里,了此一生也就算了。
可是老师死了,连死都没再认回他,也没原谅他。
这世道,总是对他如此狠心残忍。
他心中不平。
若不是那顾朗华年轻时平白招惹了他母亲,又不负责任的说走就走,害得他们母子落此生平……
他倒是狼心狗肺得回江南去当他的阔少,娶妻生子。
如若当年,他母亲没有被抛弃,是不是就不会抑郁成疾,家里说不定也不至于遭了天大的灾祸,他也不至于落个非婚生子,遭人厌弃。
……
从很早,他就发誓,他要让顾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如今天下颇有破势之趋,乱世出英雄,正好,他也要来参他一军。
至于臻臻……
“你若是不想见我,便继续藏好了。别再叫我逮到……”
若是被抓住了,这蝴蝶可就飞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