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听到上海被轰炸的消息陆骏域就一直在失眠,原本打算立刻离开赣南,却被日益吃紧的战事缠身挣脱不得。有时被西安逼的紧了,他甚至很想杀到庐山,狠狠抓着那位的衣领吼:“这都什么时候了,上海都被轰炸了!杀共/党有什么用!”但不能,理智告诉他不能。
这样除了让生死未卜的刘樊寂更雪上加霜,别无他用。
刘樊寂,哪怕不愿意,这个名字也早打上了他陆骏域的标签。尽管他们之间除了那个清晨缠绵绝望的吻,纯洁的连陆骏域自己都不敢置信。
可是,别人会信么?
他不是不知道周玉当众给他的难堪。但作为一个丈夫,他根本无法插手于这件事,并非因为他的面子,而是为了刘樊寂的安全。
周家不会干涉自己的私生活,糜烂也好洁身自好也罢,这并不是豪门婚姻所关注的,诚然讲,周玉的社交关系又能比他干净到哪去呢?正因半斤对八两,他才更不能插手。
“没看出来陆中将如此长情啊,这么担心贵夫人,连饭都不能下咽了?”陆骏域在刘湍半打趣半讽刺的调侃中回过神定睛一看,好好的一份午餐全被他的一双铁筷戳的不成样子。
得了,算是吃不了了。
陆骏域索性扔下了筷子,从怀里掏出抽了一半的雪茄却不点火,只是叼在嘴里,感受着淡淡的烟草味。
平时最能让他安神的这种淡薄的味道此刻却更让陆骏域更狂躁了几分:“不是那个女人。”
“哦?”
“刘上尉真是喜欢明知故问。”
但刘湍渐渐收敛直到严肃的表情却让陆骏域意识到,这个平日里最精明不过的北平保密局站长兼军统上尉,是真真没有想到。
一个男人。
谁都不会想到一向以无情著称的陆骏域陆中将,会对一个男人动情。
“你现在最好不要告诉我你真爱上了我侄子?”带了点威胁的言语却让陆骏域笑了出来,他终于把叼在嘴里很久的雪茄点燃了。隔着重重烟雾,他凝视着刘湍的双眼,但这双眼睛不再是曾经那样沉静如水,反而变得漠然又冰冷:“最开始,我还以为真的是因为对你余情未了。”
刘湍并没有因为这话失态,反而是笑容更深几分,却并不全是讽刺。他知道自己或许不会愿意听到陆骏域接下来的话,但他还是没有打断这个男人。
“所以你终于见到我了,才知道你是真的爱上他了?”
“我们还是一如既往的默契。”
刘湍嗤笑一声低下头扒拉完了盘子里最后一口米饭,然后把陆骏域面前的那盘几乎没动一口的饭菜拽到自己面前,似饿狼扑食一样的风卷残云。
“你慢点吃,我不和你抢的。”陆骏域无奈的看着这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被数不清的公务缠身而透出的圆滑与他曾一度迷恋的清贵,无论哪个,都让他有些放不下。
“你看清楚了,我不是刘樊寂。我也不想守着个有缘无份苦等。”
“所以你还是不否认你爱我。”
刘湍噎了一下,猛然站起身把吃了一半的食物尽数倾撒在了陆骏域合体的军装上,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黄埔军校,当时似乎也是这般的场景。
风花雪月是真的,曲终人散当然也是真的。
他盯着那个依旧稳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翘着腿的男人,汤汁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滑落,这件军装已经不能穿了。
“陆骏域,你赢了。”
食堂里早已一片静默。
陆骏域也在沉默,他就这么看着刘湍疾步走出食堂,隔壁桌的副官和他互对了个眼色,他轻轻摇了摇头,站起身也向大门走去:“还看什么,吃饭。”
他真的不爱刘湍么?陆骏域根本不敢问自己。
刘湍是怎么从南京调往北平又是为什么从此隐退前线,这么多年又为何依旧是上尉这么不高不低颇为尴尬的军衔,陆骏域比任何人都清楚。
刘湍为他背下了不止一次的黑锅,刘湍为他得罪了不知多少当时的他们本不该得罪的人。
他知道刘湍爱自己就像现在他爱刘樊寂一样的深沉和无缘无故。以前的他不懂,却不代表现在的他也不懂。
他懂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当初对刘湍那么狠,自己就该被泼上这么一次。后来陆续听说了北平站长的事迹这才知道刘湍的手段当然不止是泼人一顿饭菜这么简单粗暴。
不是他不能让陆骏域身败名裂,而是他不愿让陆骏域失去一切。
现在。就在刚刚。
他又一次掀开了刘湍的伤疤,那么狠的,那么不留情面的撕扯着刘湍强装出的坚强。而刘湍的选择,却依旧是这样不痛不痒的“教训”他。
陆骏域是何德何能竟然得到了刘湍的爱呢?陆骏域又是何德何能,得到了刘樊寂的爱呢?
求之不得……求而既得……人心,当真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