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骏域回到老屋时大约是将近六点钟，这时候上海还没有苏醒，尽管天空中已经泛起鱼肚白。房间里没有刘樊寂的身影，这让陆骏域有点惊慌失措。
刚刚和上的门又开了。他听到了小心翼翼上楼发出的微弱的摩擦声，那是只有刘樊寂才会有的独特的声音。至少在这栋屋子里就是如此。
陆骏域站在窗前，东边的太阳正平对着窗口从他身上洒进室内，正是一盆滴水观音。在刘樊寂来之前他家的滴水观音总是养不活，这娇嫩的草实在是嗜水的可怕。
陆骏域看着被一层淡淡的金色包裹的碧绿如翡翠的滴水观音，心里蓦地温柔起来，就像真的要滴出水来。他斜靠在窗边，背影俨然一副铮然的剪影。
刘樊寂将自己的薄布长衫掀起来，缓慢又谨慎的飘到他身后，停下后他甚至能感觉到那长衫的下摆依旧在微微拂动。就像他的心一样，带着点不可告人的小愿望，飘荡在梦里……
他醒不过来了。
刘樊寂总会做梦。梦里的自己也是这样定定的靠在窗前，身后站着一个男人，他直觉这个人很重要，重要的让他用生命来铭记。
他能感觉到自己被温柔的抱住，这时候刘樊寂会很茫然的问自己，“这是梦吗？”男人会轻轻笑起来，低沉着嗓音回答他:“是，又如何？”
他更加茫然的抬起头，越过这一方木头小窗，阳光刺目，远方的舞榭歌台绿瓦红墙只是白茫茫的一片。刘樊寂不知道自己应该寻找谁，又能够找到谁。而身后的男人，像是胸臆间一口长气抒了出来，吹拂起了他的丝丝秀发。
男人依旧温和甚至称得上温柔，他附上刘樊寂的耳垂，似情人的呓语:“无声……”这两个字厮磨回环久久回荡在他的心里，然后……就再也忘不掉。
无声是谁？
是我么。
风起幡动？呵，吹拂的是刘樊寂的心动。他犹豫着转过身，他看到那面目模糊的男人伸出一只手，慢慢伸了上来，却并没有为他梳抚微乱的长发，只是停在原处，像是犹豫，像是痛苦，像是……绝望。
他能感觉到那人对他偏执深沉到窒息的爱。而他也是这样偏执疯狂的爱着他。
刘樊寂怔住了。
多少个日起月落他都在等这一刻，今天却猝不及防的等到了------欢喜还是悲哀？痴狂还是恐惧？幸福……还是痛苦？痛苦伴着狂喜，他在这样复杂的心情下看着那只手。
修长苍白却有力的手……
似曾相识的手……
陆骏域的手……
他看着那只手慢慢伸向他的脸，刘樊寂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冰凉和颤动。
终于，那只手贴上了他整个脸颊，紧紧的贴着。
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屏住呼吸，仿佛时间在这一瞬停住了------紧紧贴着的每一寸皮肤，也许都希望这一刻就是永恒。
可是没有永恒……
男人的两手从他的身后伸了过去，温柔的也是用力的搂住了他的腰，讲自己的头埋在了他的肩头。
他能感觉到那一份重量。
重若泰山。
刘樊寂绝望的闭上眼，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如此绝望。
闭上了，却还是满目日光。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颈上有点点濡湿，顺着洁白如玉的颈滑下去……一滴……两滴……
泪！
他受惊的睁开了眼。他看到了这个霸道偏执又疯狂的男人眼眶中的湿润！
他犹豫着，他恐惧的想要推开男人……
刘樊寂醒了。
定定望过去，陆骏域依旧站在离他五步远的窗边，没有转身、没有言语，什么都没有……
他想他不该再犹豫，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他身边，他拉住穿着一身整齐军装的男人，让他面对着自己。
在陆骏域困惑又宠溺的眼神下，他就在他的身前轻轻的抱住了他，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前胸，将自己的泪点点滴滴还给他的衣襟。
“小家伙，你哭什么？”
刘樊寂不回答，依旧埋在男人的怀里轻声问:“你又为什么哭？”
这本来不苟言笑的军官这时低声笑起来:“我哪里哭了？”
“梦里。”
陆骏域捧起他的脸，竭力的想从刘樊寂泪雨迷蒙的眸中看到焕发的光。
刘樊寂却闭上了眼。
陆骏域又轻轻将他扳了过去，从背后轻轻搂住他，一如怀中人梦里的模样，一如他梦里的模样，低声在他耳畔厮磨:“大约是我……求你不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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