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紫薇，自打进了学士府，咱们俩就再未同榻而眠了。”霜月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轻柔地掖了掖紫薇的被角。

紫薇抬眸望向她，回应道：“你的烦恼莫非是因为尔泰？”

霜月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就知道我的这点烦恼瞒不过你。”言罢，她缓缓坐起身来，紫薇也跟着起身。

“尔泰着实是个出类拔萃的人，家世显赫，才学超群，我的心又不是铁石做的，怎能感受不到他的款款深情。”

“只是，我着实不知该不该放任自己的真心。”

“那你究竟在顾虑些什么呢？”紫薇不禁反问道。

“我说到底不过是个孤苦伶仃的女子，虽说自觉并非配不上他，然而在世俗的眼光里，几乎能预见到我们的未来定然是荆棘丛生。我向来最惧怕麻烦，真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勇气踏上这条情路，也不清楚有无能力在这条路上披荆斩棘。”

紫薇深知霜月所面临的难题极为现实，这并非仅仅依靠两人的深情厚爱便能妥善解决。又想到这几日自己与尔康的交谈，知晓尔康乃是备受器重的臣子，而自己身份未明，前方的道路亦是迷雾重重。

她那位高高在上的父亲似乎对尔康极为青睐，欲将格格指婚于他，那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紫薇，究竟是什么促使你决定与尔康在一起的呢？”霜月试图从紫薇的回答中找寻自己的答案。

紫薇沉吟片刻，答道：“确切而言，我自己也不清楚。”

“我能察觉到尔康对我的情意非同寻常，因而起初我也曾试图逃避。小燕子来信之后，我便打算离开，不单是为了小燕子，也是为了自己。那时，我着实害怕自己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霜月未曾料到紫薇也曾有过想要逃离的念头，如此想来，自己的躲闪应不算太过失礼。

“只是未曾想到，刚一出门便撞见了尔康。得知我要走，他拉着我去了他的秘密基地——花海，与我倾诉了诸多肺腑之言，我实不忍心看他难过，想也未想便留了下来。”

紫薇拉着霜月的手，抛出一个问题：“于你而言，是拒绝了他更为痛苦，还是答应了他更为痛苦？”

霜月很想告诉紫薇，自然是拒绝尔泰更为痛苦，最终却欲言又止，未发一言。

望着太阳西沉又东升，东升又西落，一日便这般匆匆过去了。时光的流逝有时那般清晰明了，却又令人难以察觉。

霜月心想，这时间的悄然推移对于紫薇的娘来说必定是极为敏感的，那是一个活在漫长等待中的可怜人。

“不要成为第二个夏雨荷。”这是夏雨荷留给紫薇的最后一句话。倘若自己选择与尔泰在一起，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夏雨荷？

尔泰从正房走出，听了福晋和福大人的一番话后，心中突然极度渴望见到霜月。

他缓缓走近霜月所住的院子，站在院外，却骤然停下脚步，不敢贸然迈入。

一墙之隔，她在做些什么呢？会不会因他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尔泰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如梦如幻的夜晚。

明月当窗，夜色如诗如画，微风轻柔拂过，暗香悠悠浮动，最为重要的是有佳人相伴，美好得近乎不真实。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谈心至深夜的结果便是霜月和紫薇两人双双起晚。偏巧听金锁说，福晋还曾来找过她们俩，这可真是令人尴尬。

紫薇和霜月起床后收拾齐整，匆忙前往正房拜见福晋。

“福晋恕罪，昨日与霜月聊心事，今日便起得晚了些，让福晋白跑一趟。”

福晋拉过紫薇的手，微笑着招呼她们坐下。

“无妨的，你们尚且年轻，贪睡也属正常，不像我们，老了想睡反倒难以入眠了。”

“福晋和大人精神矍铄，容光焕发，哪里就老了。”霜月所言不虚，初次见到福晋时，霜月才知晓真正的贵夫人应是何种仪态万千、风韵犹存的模样。单看面容，着实难以看出真实年龄。

“你们这两个孩子我甚是喜爱，人长得如花似玉，饱读诗书，手艺亦是精妙，我若能有这样的女儿，定然会如珠如宝般疼爱。”

女儿？紫薇和霜月皆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霜月不愿拐弯抹角地打哑谜，猜来猜去实在费劲。

“福晋有何事不妨直言相告。”

福晋本不想把事情说得太过绝对，以免伤了两个姑娘的心，然而既然霜月将话挑明，她便不再隐瞒，直言不讳了。

“霜月，紫薇。”福晋拉过两人的手，“你们二人我极为喜欢，若有可能，我也很期望你们能入我家门。”

短暂的静默后，福晋再度开口：“但他们兄弟俩乃是皇家看重之人，对于他们的婚事，我也唯有遵从皇命。”

紫薇尚未听完，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其实她并非不清楚这些，相反，她心里很明白这一切，只是她依旧任由自己沉沦下去，瞧瞧这个梦自己能够做多久，未曾想到这个梦竟醒得如此之快。

福晋知晓挥刀断情会异常痛苦，然而长痛不如短痛，与其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不如从一开始便不要开始。

紫薇的身份注定了她既不会做尔康的妾室，也无法成为他的正室。至于霜月，尔泰不愿委屈她，在福晋看来，如此女子为人妾室，确实是委屈了。

“紫薇、霜月，我想将你们二人认作义女，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霜月早知晓他们若真的在一起将会困难重重，然而在听到福晋的话后，心还是禁不住一阵抽痛，仿佛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起来。

霜月只觉自己的喉咙好似被什么紧紧堵住了，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福晋，我们知道了。”

霜月只觉自己昨晚确是没睡好，此刻竟是疲累至极，恨不得即刻倒头就睡，就连面前精致的宅院都逐渐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两人失魂落魄一般回到院子，金锁见两人萎靡不振，忧心忡忡地上前询问。

“怎么了？福晋与你们说了些什么？”

得知事情的经过之后，金锁也不禁为紫薇和霜月感到心酸，但还是开口劝道：

“小姐、霜月，你们总要问问尔康少爷和尔泰少爷的意思啊。”

两人就这般一直坐到了日上中天。

“紫薇，我想离开了，我无法面对自己成为他的义妹。”

这同样也是紫薇无法面对的，压抑着自己的情感，认心上人为兄长……

两个姑娘当机立断收拾了包袱就要离开，紫薇回过头再深情地望了望这个院子，回到房间拿起纸笔，准备给尔康留下一封信。

金锁看着站在门口的霜月：“霜月，你不给尔泰少爷写封信吗？”

写什么呢？写让他放弃自己？写让他与自己相忘于江湖？还是祝他以后琴瑟和鸣，儿孙满堂？

“不写了……”

两人趁着尔康尔泰在宫中，毫不犹豫地果断离开了学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