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水蓝色的锦缎留仙裙,裙摆勾勒着连绵不断的银丝山茶花,便宛若是清秀纯洁的山茶盛开在蓝蓝的湖水之畔。柳浣卿只梳着简单的发髻,上面簪了一朵淡蓝色的绒花,显得那张本就十分柔弱娇美的脸,更有一种楚楚可怜、弱质芊芊的无辜之感。
柳浣卿“肃国公,这留仙裙瞧着是南方织就的贡品,实在太过贵重了,我不能收。”
洪孝帝待萧蘅十分倚重,肃国公有圣恩眷顾,即便是宫中的贡品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但柳浣卿却是有自知之明的,她既非侯爵女眷,更不是皇族宗室,这样好的东西,原是她不该拥有的。
萧蘅“不过一条裙子罢了,若能博你一笑,便是它最大的福气了。”
他这话说的倒是十分阔绰,颇有几分千年前因妹喜‘好闻裂缯之声而笑’,便四处搜刮民财,予美人千匹绢布丝绸,只纵着她撕着玩的昏主夏桀之风姿。
只是萧蘅甘心做裙下之臣,柳浣卿却不愿做祸国狐媚的妖姬:
柳浣卿“此物真的太过于贵重,肃国公盛情难却,我便收下了,待明日必回之以重礼送到国公府。”
她虽瞧着柔弱,骨子里却还是坚韧好强的,素来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眼前这位的人情。
萧蘅“柳娘子不喜与人相欠,这是好事,但这本是偿还柳娘子上次被我踩脏了的那条襦裙。贡品再贵重,肃国公府没有女眷,我留着也是无用。”
萧蘅“于我无用的东西,那自然是一文不值。这件衣裳留在我这里,毫无价值,只有将它送给柳娘子,才不算辜负了。”
萧蘅踩脏了柳浣卿的新裙子,如今还她一条,这样才能算是不亏不欠。
柳浣卿“好,那我谢过肃国公了。”
他都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柳浣卿自然也就不再扭捏推辞。对他那日的冒犯之举,心里也不气了。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心肠太软,只要不是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有错,那其余的,能原谅的事情,她自然都会原谅。
柳浣卿“时候不早了,我母亲还在家中等我,这便告辞了。”
长夏进来服侍着柳浣卿,要换回原来的那条裙子,毕竟她还是要回家的,若是柳夫人问起来,她只怕是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虽不知道柳夫人想要个什么样的女婿,但定然不会是像萧蘅这般的。
萧蘅“柳娘子,我改主意了。”
柳浣卿“什么?”
萧蘅“我想了想,这做人吧,还是不能吃亏了。”
萧蘅“我请柳娘子在这珍馐楼里用了一顿饭,柳娘子不如帮我一个忙?”
柳浣卿“肃国公位高权重,而我只是一介女流,我能帮肃国公什么忙?”
方才积攒的那点好感瞬间散了个干净,柳浣卿默默腹诽萧蘅,早说要掏银子,他又不让她掏银子;刚刚还说什么心甘情愿为她花银子,如今又变成了挟恩图报。这萧蘅的心情怎么比老天爷还阴晴不定,一会儿下雨,一会儿晴天的。
更别说他刚才都那样占她的便宜了,他怎么好意思。
想到这里,唇瓣又隐隐作痛,柳浣卿开始后悔起来,早知道方才就再给他两个巴掌了,打花了他的脸,省的他总是搔首弄姿的。姜若瑶及笄那日,他反倒穿红着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新郎官呢。
萧蘅“这个忙,只有柳娘子能帮我。”
伸手取过白绫,萧蘅为柳浣卿重新覆上面纱,手指绕着她面纱上连结的两条珍珠链子把玩了一会儿,他道:
萧蘅“这条裙子很衬柳娘子,不若就这么穿回去吧。你信我,不会有人嚼舌根的。”
柳浣卿“只是这样?”
萧蘅“对,只是这样。”
柳浣卿“好,那从今往后,我与肃国公两不相欠,还望肃国公也离我远一点。”
柳浣卿没好气地扭头就走,长夏愣了愣,连忙收拾了柳浣卿换下来的襦裙追了上去:
长夏“娘子,娘子您等等我呀!”
屋内只剩了萧蘅一人,他的指腹轻轻按住唇瓣,鼻尖仿佛还能嗅到那阵若有若无的香气。时人爱在衣物上熏香,而柳浣卿用的这一种,就像是栀子,又像是山茶,素雅至极,却足以叫人沉醉其中:
萧蘅“这欠与不欠,你说的可不算。”
裙子是还清了,可他还占了她的便宜呢。这么看来,还是他欠她的更多些。
只可惜呀,他身无长物,便也就只能把自己还给她了。
回家之后,柳夫人果然问起衣裳的事情,柳浣卿只推说是因为在外头脏了衣裙,便去铺子里重新买了一身,幸好柳夫人也不曾仔细打量,更不曾追问,这才让柳浣卿得以蒙混过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