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忍着心底的悲戚之感,薛芳菲将那支山茶花的钗子重新为柳浣卿簪回发髻间,然后低垂着眸子擦干了眼泪,仰起脸来对着柳浣卿微笑:
薛芳菲“玉儿,谢谢你。”
柳浣卿一怔:
柳浣卿“谢我什么?”
薛芳菲“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人惦记着姜梨,牵挂着姜梨的。”
柳夫人和柳浣卿如此恩义,若是姜梨泉下有知,想必也会觉得心安的。
不知道薛芳菲是在为真正的姜梨谢她,柳浣卿还觉得有些不自在:
柳浣卿“何必如此客气,你小时候可不会与我这般多礼。”
想来,在贞女堂的这十年里,姜梨也过得很不容易,叫她改了性子,脾性大变。
柳浣卿挽起衣袖捡起那支白梨花的钗子,走到薛芳菲身后,为她将发钗簪在了发髻间,又让桐儿取来铜镜递给薛芳菲:
柳浣卿“阿梨美貌,世人见之皆足以自惭形秽。”
她真心夸赞,薛芳菲却掩唇一笑:
薛芳菲“你若是要这么说,那有你珠玉在前,只怕天底下的花都不敢再盛开了。”
柳浣卿无疑有着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有她在,这世间女子都足以黯然失色。
薛芳菲住的芳菲苑十分冷清,除她之外,就只有三个丫鬟。一个便是桐儿,而另两个,则是季淑然送来服侍她的,一个叫‘芸双’,一个叫‘香巧’。
桐儿冷眼看着往日里几乎不做任何活计儿的香巧和芸双抢着为柳浣卿端茶倒水,一副伶俐勤快的模样,嘀咕道:
桐儿“平日里怎么都使唤不动,今日见有客来访,倒是勤快起来了。”
仲春站在她身旁,将她的话听入耳中,伸手拉了她一把:
仲春“两位娘子面前,莫要胡说。”
不管怎么说,这是季淑然送来的丫鬟,身为女儿的姜梨是不能苛待、指责的。
芸双“我说桐儿妹妹,你可不要胡说啊,我和香巧可是最听话勤快的,姜府上下都知道。”
香巧“是啊是啊,我们才不会偷懒呢。”
柳浣卿摩挲着茶盏,听着丫鬟们的争辩,倏然一笑:
柳浣卿“姜夫人送来了自己身边服侍的丫鬟,如此体贴疼爱,想来阿梨也是感激不尽。”
她望了薛芳菲一眼,盈盈一笑:
柳浣卿“我这几日会时常来看望阿梨的,二位既是姜夫人身边的得力丫鬟,又听话勤快,便请多多劳累。免叫我这个客人,看了姜府的笑话。”
薛芳菲本就想再过几日就自己收拾了这两个丫鬟,听了柳浣卿绵里藏针地敲打之语,也是会心一笑。
果然,毕竟是京城里的贵女,纵然再怎么心善,这些管家的手段也还是学过的。
季淑然想要压着姜梨,却不会叫柳浣卿这个外人看了姜家的笑话,叫人诟病她治家不严。既说了柳浣卿会不定时上门来访,为了不叫她觉得姜家下人没规矩,芸双和香巧也自是不敢再像之前那般偷懒懈怠了。
打发了她们二人下去,柳浣卿脸上的那一点笑意消散,她担忧道:
柳浣卿“阿梨,你在姜家是不是过得不好啊?”
薛芳菲“我没事的。”
芸双和香巧都不是什么聪明人,她想要收拾她们,轻而易举。即使柳浣卿不插手,这两个人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只是她刚回来,不愿意为着这些小事和季淑然对上,这才放任罢了。
毕竟一旦传出“对家里下人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的流言,这跋扈之名就逃不掉了。这样一来,真正的姜梨在山里受的十年之苦,留在姜元柏心中的那一点愧疚,便可以全然被季淑然轻而易举地抹去了。
这绝不是薛芳菲想要的。
柳浣卿“反正你记住,若是你有需要,便叫桐儿来寻我。娘亲和我都会帮你的。”
外人之力终究有限,姜梨若想在家里过得好,那便只能靠她自己。
只是这样看来,这位在京城里素来贤惠有礼的姜夫人,瞧着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柳浣卿不便久留,看望姜梨之后,她便起身要回去了,也无意留下来用膳,毕竟柳夫人还在家里等她回去呢。
薛芳菲亲自送她出了门,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叹了口气:
薛芳菲“桐儿,你觉得柳娘子好吗?”
桐儿“当然好啊。她是娘子幼时的玩伴,这些日子以来也对我们尽心尽力地帮衬。我和娘子在贞女堂的这十年来,姜府都对我们不闻不问,靠着柳娘子的接济,才得以安然度日的。娘子生前提的最多的,就是她了。”
桐儿“我想,其实娘子也很想再见她一面吧。”
薛芳菲握住桐儿的手:
薛芳菲“正是因为她太好了,所以我才会觉得心中歉疚。她是姜梨的玩伴,不是我的,而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原本也应当属于姜梨。”
她摸了摸发中的花钗:
薛芳菲“包括这支花钗。”
桐儿“姐姐,你千万别这么想,柳娘子虽是娘子的玩伴,却也可以是你的好友啊。我相信,只要你真心待她,即使她日后知道了真相,也不会怪你的。”
以真心换真心,柳浣卿也是善良的人。薛芳菲本就不是蓄意要谋夺姜梨身份的,桐儿想着,柳娘子定然也能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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