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仲春在替柳浣卿整理床褥,她还未洗漱,只坐在桌前看一本《中庸》,这本该是男子科考所读的四书之一,并不适宜给闺阁中的女儿打发辰光,可柳元丰宠爱于她,并没有男女偏见,柳浣卿自幼也读圣贤书,才学并不曾输给男子,柳元丰甚至还亲自为她启蒙。
若非女子不能为官做宰,她倒也想去考一考科举,好叫自己不要辜负了这一身的才学。
贞女堂夜间禁止出行,厢房又无人前来打扰,柳浣卿自然也是怡然自得,可倏然外头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似乎有人在喊着什么。
柳浣卿放下书册,长夏很快进来禀报:
长夏“娘子,外头来了个贞女,自称是姜二娘子的丫鬟,说是姜娘子有难,想见夫人。”
柳浣卿“阿梨的丫鬟?”
若是柳浣卿不曾记错,当初陪伴姜梨一道来贞女堂的那个丫鬟,是从小服侍她的,应该是唤作‘桐儿’。
她站起身,带着长夏走了出去,一眼望见被拦在厢房外头的桐儿,一别十年,倒是不见当年的熟悉模样了。
彤儿一见到她,连忙高声道:
桐儿“柳娘子!还请您救救我家娘子吧!”
柳浣卿快步走到她面前:
柳浣卿“是出了什么事?”
这一时半会儿的,桐儿也说不清楚,只是喊着“我家娘子有难”,柳浣卿没办法,只好带她去见了柳夫人。
桐儿呈上那支钗,柳夫人一瞧便红了眼眶,柳浣卿陪伴在她身侧,轻声安慰道:
柳浣卿“娘亲莫要伤心,阿梨还等着您呢。”
柳夫人“不错。”
柳夫人一下子振作起来,示意桐儿带路:
柳夫人“快带我去瞧瞧梨儿。”
她不会认错,这支钗是当年她送给姜梨的亡母叶珍珍的,不管姜梨十年前犯了什么错,如今故人之女带着遗物求上门来,她总是要管上一管的。
小佛堂之外,柳夫人心急如焚喊道:
柳夫人“梨儿,你在里面吗?梨儿?”
听着里头半晌没有动静,柳夫人担忧道:
柳夫人“梨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不出声呢?”
柳浣卿“娘亲,许是阿梨一时行动不便。不如这样,我进去瞧瞧吧。”
柳浣卿扶着柳夫人,也是害怕她一时担心伤了身子。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大抵屋内的人也没想到柳浣卿会突然推开半扇门,里头的四个人面面相觑,她一抬头,正好对上一双狭长妖异的双眼,惊讶之下又下意识将门合拢了些许。
柳浣卿挡在众人之前,柳夫人在身后问道:
柳夫人“玉儿,是怎么了?”
柳浣卿定了定神,平复了一会儿心绪,镇定回道:
柳浣卿“娘亲,阿梨没事。我先进去看看她,您先在外头等一会儿,若是过了病气,父亲该责怪女儿不曾照顾好您了。”
柳浣卿一边这么说着,一边面不改色地和屋内穿着红衣的男人对视。不过幸好,她不曾主动暴露他们,他们也没有要出手伤人的打算。
快速推开一半的门,柳浣卿匆匆而入,又飞快将门合上。屋内四个人都卡在开门看不见的地方,这样一来,也省事许多。
陆玑身手好,得到示意之后倾身上前。感觉自己的脖颈处抵上了一把锐利的长剑,柳浣卿的长睫微微颤了颤,却是慢慢转过身来,勉强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问安:
柳浣卿“不知肃国公在此,有所冒犯,还请肃国公见谅。”
萧蘅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把玩着酒盏,饶有兴致道:
萧蘅“你认识我?”
柳浣卿“小女虽身在深闺,见识浅薄,可肃国公之名如雷贯耳,小女还是听说过的。”
她望了薛芳菲一眼,瞧见了她脖颈处的一道血痕,瞳孔一缩,声音也变得有些抖:
柳浣卿“不知我的这位好友有何处得罪了肃国公,她一介女流,若无触犯国法之罪,还请肃国公网开一面,不要与她计较。”
她虽十年未见姜梨,可按照桐儿所言,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一位了。
柳浣卿言辞恳切,可萧蘅却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人,他道:
萧蘅“难道没有人教过娘子,与人打交道之前,应当先报上自己的名字与来历吗?”
柳浣卿一怔,随即欠身道:
柳浣卿“是我失礼。”
柳浣卿“小女子柳氏,家父户部侍郎柳元丰。”
闻言,守在萧蘅身后的文纪突然眼前一亮,兴致勃勃地凑到萧蘅耳边嘀咕道:
文纪“主君,这就是柳侍郎的千金,京城第一美人。”
柳浣卿行事已是足够低调,平日里也甚少出现在人前,出行也总是以白纱覆面,但架不住及笄那日实在惊为天人,京中至今都流传着她的美貌之名,这‘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便是那时流传起来的。
萧蘅终于坐正了身子,仔细打量着柳浣卿的每一寸面容来。
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更何况柳浣卿之姿,即便是白日也能让人觉得满室生辉。明亮的烛光照亮了她如花一般娇艳欲滴的面容,但比她容光更甚的却是那双如同星辰一般熠熠闪光的眸子。
萧蘅拿起折扇猛地一敲手心,心想 京城里那些蠢货这次的眼光居然还不错,这位柳娘子确实担得起‘倾国倾城’四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