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类的定义很广泛,同一个性别、同一个民族、同一个地区、甚至相似的经历,它们都可以作为同类的判断依据。所以当看到眼前这位温和的青年时,梁永梅便对他产生了些同类的亲近感。
这是她的?还是他的?不重要,重要的是——
“或许你需要休息一下,你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青年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又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啊……你的异能是共情。”
“你的异能有作用范围吗?或许我们可以离远点说?”青年作势起身,准备将椅子拉远些。
“不用。”女子制止了他,“这些对我没什么影响。”于是青年又坐了下来。
“这样啊,你是已经找到了支柱的奇人。”青年感慨道,她从他眼中看到了敬佩与羡慕。而后他便放下心,真正开始了这场会谈:
“梁小姐,我这差劲的精神状态不是因为休息不足导致的,而是因为我的异能。
他不是精神类异能奇人,异能不会影响到他的精神,那答案应该只有一个——
“我在控制我的异能。”
正常的奇人控制自己的异能犹如控制自己的双手双脚,指哪打哪,收缩自如,可他不是个正常的。他的异能是滩半流动的水,握不牢,抓不住,捧着也都会从指缝间流出去。
这很危险。
“我的异能是水。若我能够正常使用它,或许我现在还能为你端一杯水。”他玩笑般调侃着,她却没能放松,
“可我不能。
不能被完全控制的异能是头野兽,随时有冲出笼的危险。如今刘嘉禾体内的异能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这种情况已是他极力控制了的局面。
他时刻处于爆发边缘。女子不禁皱眉。
“我的异能没法做这种精细的活,它一经发动,便是暴乱。我只能遏制住它。
“但即便只是控制它不发动,我都已是竭力。”
就像个清醒的噩梦,你清楚坏事何时发生、崩坏何时开始,你也有能力改变梦境的走向,延续自身的存在……可这对人精神的损耗真的太大了。于是在这类清醒梦的最后,永远都是做梦人的放弃与席卷而来的黑暗。
梦境不轻易随人的意志改变,即便它诞生于此。
你已知晓恶魔何时将至,即使你强硬地更改了它的存在,但它仍游荡在你的脑海里。而当你不可避免地为它原本的结局后怕时,在你思绪触碰到它的瞬间,它便再次出现了。在更后面的梦醒时分,梦境只会更加混乱而不受控,光怪陆离得令脑袋阵痛。而后,在你再也无法维持的时候,梦境破碎。
正常做梦的人迎来现实,而刘嘉禾迎来死亡,与不知多少生灵的陪葬。
这是场无尽的噩梦。它可怖,却绝不可断绝,于是青年只得消耗心神维持它。
可人如何克服畏惧?如何克服懈怠?惧时逃,痛时止。这是生物的本能。就像他曾经面临大洪水那样,意识全被打散,脑中一片空白,连求生的意识都被覆盖。
一粒脆弱的生命如何与自然抗衡?
可人呐,人呐——他们就是这么骄傲,这么眼高于顶又不自量力,欲与天公比高。敬畏却不惧怕,求和却不逃避。耀眼得像个奇迹。
这个奇迹拯救了他。
在昏沉的水中,那抹橙色映入他的眼瞳,凝聚成他心中的希望。此后,绝望浇不灭他心中的火光。
他何其幸运,异能是水,留足他挣扎的时间;何其幸运,救援足够细心,注意到他的存在;何其幸运,人们顽强而团结,敢从天灾手中强抢同伴。
幸运的,又幸运的刘嘉禾啊——得以在大洪水(异能暴动)中存活,延续到今天。
“人呐,真是个奇迹。区别于其他一切生物,他们进化意识,发展科技,真真切切地挣脱了自然手中的棋子身份。
“于是一想到自己也是这个伟大种族的一员,我便也觉得自己也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于是我便也觉得自己一定能够维持得住平衡。
“这是我能坚持到现在的原因。”
幸运儿祈祷着:
愿我永远清醒,
愿梦永不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