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当晚，伊耆晚秋接到信件，命令她立即启程赶回伊耆国。
北冥正有些担心她的安危，晚秋却将将他关在房内，翻身坐上飞廉，隐入浓浓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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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明殿灯火通明，伊耆渊背着手来回踱步，伊耆明松倒显得从容极了。
“明松，你就不担心？”
“妹妹不是小孩子了，况且，谁能伤得了她？”伊耆明松神情自若地落子，看向伊耆渊，无奈的笑了笑，起身将他拉回椅子上。
“可她为什么去找北冥正？他们之前有交集吗？”伊耆渊烦躁地将棋局打乱。
“自有她的道理。”伊耆明松默默收拾残局，语气始终不见一点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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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耆晚秋看了看灯火长明的祥明殿和等在门外的微兰，叹了口气，提起裙摆迈过门槛，朝着在上的二人行礼。
“晚秋！”
将才还抱着儿子哭的伊耆渊立刻收敛了泪水，暴跳如雷，他冲到晚秋身边厉声质问：“你和北冥正怎么认识的？怎么可以独自跑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很担心啊！”
“父亲，是女儿思虑不周，但是……”晚秋站起身，走到圈椅随意坐下，不见半点歉意：“我不是一直都不让您省心嘛？”
伊耆渊厉声呵斥：“大胆！”
晚秋知道父亲不会责罚自己，索性将自己的心意一股脑说出来，惊得伊耆渊和伊耆明松大眼瞪小眼。
“大胆！北冥正好大的胆子！”伊耆渊撸起袖子，作势活动活动拳脚：“他是不知道我这个老丈人的身手。”
伊耆明松在一旁伸手护住伊耆渊，语气淡然：“父亲，小心闪着腰。”
伊耆渊停下，震惊的盯着他，而伊耆明松转头盯着门外的夜色，唇角勾起一抹笑。
“你也大胆！都给我出去！”伊耆渊赶鸭子似的将两人撵出祥明殿，大力关上门。
伊耆明松和晚秋相视一笑。
“妹妹，他人怎么样？”
“目前感觉良好，怎么了？”
“没什么，他要是欺负你，揍他，哥担着。”
“明白，我是不会辱没了伊耆家的名声的。”
伊耆明松摸了摸她的头，月光洒在他脸上，柔和清冷：“对，伊耆家不出孬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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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二人各自回到房间，微兰蹑手蹑脚靠近她，嗫嚅道：“公主，我本想多瞒会儿的，元首太了解你的性子了。”
“微兰，你是我朋友，不要放低姿态，即使今日父亲要罚我，也不该你道歉。”晚秋握着她的手，语气恳切：“我曾经让你唤我晚秋，可是你不肯，但不代表你就该臣服我，你我是平等的。”
微兰的眼眶渐渐湿润，晚秋笑着将她拉到身边坐下：“父亲没有罚我，他不反对，你不要自责，好不好？”
月辉下，两个人的头靠在一起，微兰仿佛与外界隔绝，和她的挚友迎着月光聊了很久。
听她们吟哦了雪月风花，甚至月光都染上了旧棉般泛黄的色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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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明殿内，伊耆渊仍旧不放心，派出信使将北冥正里里外外调查了个干净，才勉强放下心。
【五】
义康十八年十一月十九日，伊耆渊下令，召北冥正赴宴。
两年间，晚秋时不时溜去雪庄，每回伊耆渊都找不着她人，气得吹胡子狂怒，又狠不下心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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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公主已年满十八，确已到了择婿的年纪，不知元首可有合适的人选？”
徐达海将上好的茶叶递到伊耆渊面前，观察他的脸色。
伊耆渊拧眉沉思：“在理。”
徐达海见伊耆渊听进去了他的话，寒暄几句后，便起身离开。
家中，徐渐行焦急等候着，听自己父亲一顿保证，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心情好到连吃了三碗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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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信件的北冥正马不停蹄赶到伊耆国，刚到元首宫外，侍从便热情地领着他往祥明殿走。
“庄主大人，元首要见你。”
祥明殿内，伊耆渊对着铜镜一遍又一遍整理衣襟，伊耆明松很无奈，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父亲，您是一国元首。”
伊耆渊又用木梳抹平发丝：“那咋了？我还是一个父亲呢，为女儿的一辈子把把关多正常？你快去看看，那小子来了没？”
侍从跨进殿内：“元首，庄主到了。”说完，便退了出去。
北冥正恭敬行礼，对上伊耆渊审视的目光，不卑不亢。
“去小厨房，砍点柴，做顿饭我看看。”
北冥正一脸疑惑，迟疑了几秒，才退出大殿。
“父亲，您这是？”
“先来点开胃菜，真正的好戏在后面呢！”伊耆渊摩拳擦掌，难掩兴奋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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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从领着北冥正来到小厨房。
这里简直是太整洁了，空无一物，一尘不染啊！
侍从将食材放在柜台上，便让北冥正自行发挥。
北冥正从基础的劈柴开始做起，一直到傍晚，才做好一桌子菜。
晚秋不知何时站在门外，小口吃着水果：“北冥正劈柴特别好看。”
她笑着，被水果呛住，北冥正轻轻拍她的背，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话说，你怎么来了？”
“元首让我来的。”
“那你们慢吃，我要去香溪河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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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间，伊耆渊抱着一坛子酒不肯撒手，嘴里嘟囔着：“我的女儿，那可是一国公主！她哥将来是要继任元首的。”
伊耆明松默默扶住他，哪成想伊耆渊对着他打了个酒嗝，熏得他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将来娶我女儿的人，那必须是人中龙凤，不然我直接邦邦两拳将那人打出伊耆国。”伊耆渊将酒坛塞到北冥正怀里，酒水晃荡，飞溅在他衣袖上。
伊耆渊忽的瞪大眼睛：“我看你就不错。”
“若长宁公主下降于臣，乃臣人生之幸事也。”
“好！”伊耆渊一拍大腿，狠狠掐了一把，摇摇晃晃站起身，状若无事人。
一旁的伊耆明松咬紧牙关，发出一声闷哼，一瘸一拐逃离。
“今日，我便选北冥正，为驸马都尉，尚长宁公主，择期完婚。”话毕，便直直向后倒去。
北冥正眼疾手快扶住他，脸上挂着笑容：“元首英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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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露重，殿外的花草凝聚了许多小水珠，迟迟不见晚秋的身影。
北冥正找来白日里迎接他的侍从，让他带路去了香溪河。
青石板铺就的路于此绝迹，再往山上走便是潮湿泥泞的山路。
北冥正嫌弃极了，撩起衣袍大步流星上山去，期间好几次打滑，差点滚下山坡。
这么晚了，路还这么难走，晚秋在山上到底要见谁？
北冥正越想越着急，脚步不自觉加快，松柏逐渐稀疏，烛光下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紫衣女子与玄衣少年于亭中对酌，少年面色苍白，一脸的不可置信。
“晚秋，你怎么反悔了呢？我父亲前几日才说了，元首会考虑我俩的婚事，这才几日，你就变心了？”徐渐行紧握双拳，微微颤抖。
晚秋瘪瘪嘴，有些嫌弃：“你说什么呢？我父亲考虑的一直都是北冥正，天还没亮，就开始做白日梦了？还有，谁给你的胆子直呼本公主名讳？”
徐渐行一下子没了将才的气势：“公主，我知你是为了逃离我，才不得不选择北冥正做驸马的。若是你不愿，我依旧愿意娶你。”
北冥正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冲进凉亭，径直坐到她身旁：“晚秋，他在胡说对不对？”
晚秋支着下巴，思索了一阵：“他说的没错，我的确不想嫁给他，但你不是退无可退的选择。北冥正，要对自己有信心啊！”
北冥正抿着唇，硬生生将笑意压下去：“公主，元首不许我俩再见面了。”
晚秋讶异：“为什么？”
徐渐行笑出声：“我就知道，元首怎么可能选你？”
迎着晚秋震惊的目光，北冥正缓缓开口：“元首让我备下六十四抬聘礼，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将你娶回北冥雪庄。否则就不许我们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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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露重，两人并排走着，微兰提着灯跟在身后。
晚秋走得缓慢：“路太泥泞了，会弄脏衣裙的。”
北冥正脑子里全是她和徐渐行的画面，怒火中烧，一把拽住她往前走：“谁给你惯的？”
白日里下过一场小雨，道路本就泥泞，加上夜晚的露水，更加不好走。
晚秋脚下一滑，膝盖竟直直摔在石头上，疼痛蔓延全身，北冥正也被她拉倒。
微兰惊呼一声，赶忙将晚秋扶起，没成想，她竟大哭起来：“我就说了路上滑，你还拽我，你是不是存心的？”
晚秋胡乱抹了把眼泪：“你说的什么话？什么谁惯的我？我好歹是一国公主，小心我让人砍了你！”
“好好好，是我惯的，别哭了。”北冥正用干净的衣袖擦净她脸上的泪，笑着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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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渐行伤心过度，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府上的。但那夜震天的哭声，在徐达海久久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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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溪河边，年迈的画师在池边洗笔，晚秋带着北冥正来到画像馆，请画师画像。
两人穿着脏污的衣裳，坐在一块不知摆出何样的姿势。
北冥正微低着头，脸上的笑意略带拘束，目光不自觉瞥向一旁的少女，两人中间隔了点距离，似乎不太敢靠近，晚秋望向前方局促的笑着，默默牵住少年垂在身旁的手。
一柱香燃尽，老画师将画递给两人观摩。
“不太好看。”晚秋踮起脚，趴在北冥正肩上小声说着，面上有些为难。
对面老画师笑得和蔼，期盼的望着两人，仿佛希望得到夸奖的孩童。
“老先生画得很好，有岁月沉淀的美感，境界着实高超。”北冥正将银钱递给老画师。
经过这么一夸奖，老画师笑得合不拢嘴，吹嘘起自己年轻时的伟绩，后院的鸡鸣了三次，才不舍地放两人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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