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6）

“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一声尖锐的爆鸣贯穿了安静的房间，还穿着围裙的老妇人急急忙忙地拿着锅铲跑过来：“怎么了呀我的乖宝？哪里磕了碰了吗？”

奚长庚把视线从平板上移开：“啊，我没事的外婆，只是想起了白天的一些很尴尬的事情……”

“哦哦！没事就好，一会来尝尝外婆改良配方后的炸鸡柳……”对方笑眯眯地絮絮叨叨，转身回到了厨房。

而她则继续盯着平板发呆。

天杀的，没人告诉过她元素周期表有118位啊？

“背不过元素周期表我跟你姓……啊啊啊啊啊啊我以为就你秃噜出来的那二十个呢谁知道后面还有一堆生僻字啊……”

“算了算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去查一下发音说不定一晚上大概或许应该可能也可以背过吧……”奚长庚绝望地自言自语，“就算背不过，我也赌他只能背过前二十位！”

得益于天生的好记性，她在被妈妈强制要求去睡觉之前背过了——前七十位。

就算在学校里写完了所有作业，回到家后还要边练习指挥边查发音，多少对她的效率要求太高了一点。

于是第二天，奚长庚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她打印出来又背了一早上——在早读开始之前走到了朔辰的桌子旁边，“啪”一下把手拍在桌子上，然后顶着班里同学好奇的八卦声视死如归地深吸一口气：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其他同学：“？”

“……钷钐铕钆铽镝钬铒铥钇！前七十位！你要是只会背前二十位那赌约就不算！”奚长庚死死地盯着那人的眼睛。

对方愣了一下之后“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你背那么多干什么？又用不到。”

“……”

“再说了，光背个名有啥用？字母的缩写和相对原子质量也挺重要哦。”

“……”

“还有第54位读音错了，氙不是三声是一声。”

“……啧。”她终究还是释怀地似了，“好好好，还是师父您更胜一筹。我不打扰，我走了哈……”

“再见I'm奚长庚，这个b地方我是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你早读前那会儿干什么去了？去背元素周期表？”课间，任离枷笑到弯着腰拍桌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哥们，这玩意背个前三十位就够用了，你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背不过跟他姓哈哈哈哈哈你小子喜欢人家就直说，现在不兴女子随夫姓这一套哈哈哈哈哈哈哈……”

奚长庚对准对方的侧腰狠狠一戳，然后在任离枷凄惨的哀嚎中耸耸肩：“怎么连你都被那些cp脑传染了？还有不是我说，就我没提前学化学吗？！你们师兄弟两个卷王！”

“感兴趣就学了呗！你难道没啥喜欢的科目吗？”

“我爱好都在课外啊！课内最多也就是觉得理科比较有意思了点，毕竟从小我妈就给我读各种数学定理当睡前故事，虽然我也没听懂几个……”她思考片刻，“喜欢的科目……生物？我还挺喜欢生物的，可惜初二下学期生物地理就要结业了。”

“但是我不喜欢地理……难死了，也不感兴趣。”说着她叹了口气，“上次考试就七十多分，班级总名次硬生生被拽下去好多。”

“到时候学考能考个B我都得谢天谢地……”

任离枷疑惑：“地理不难啊，生物地理这俩不都是重点记各种图吗？”

“这倒确实，但很奇怪的是我就是不喜欢地理……还是生物好，有趣！”她坐在课桌上晃荡着双腿，“可能是学科一下子变多了还有点不适应吧……过了这个学期，初二就要多一门物理了。”

“物理——至少初中的物理都还挺简单。”任离枷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在我眼里还是英语最难。”

“高中物理也不难。”朔辰冷不丁从二人身边路过，轻飘飘地扔下这么一句话。

奚长庚站起来就逃跑：“是是是，我卷不过你，溜了溜了～”

虽然说在那人面前退一步海阔天空，但坐在自己座位上的奚长庚最后越想越气：“不行！他会的东西也太多了，我可不能被落下啊！”

那天她很认真地在本子上写下未来的目标：

生物继续保持班级第一、提前学初中的物理化学、还有……

一定要在成绩上一直比他好！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不知不觉间，朔辰已经成为了她的目标和动力。

当天晚上。

那人一如既往发来一大堆长长的消息。不过这次又有所不同，从单纯地复制粘贴理论知识变成了对奚长庚表现的点评。

“你的左手问题比较大，表现力和右手比差远了。这是个问题，空闲时多练练。”

“手势还算可以，但是食指有点过度前伸，看起来不大协调。”

“指挥的时候手腕要灵活，这一点你做得比张菡萏要好很多……总之就这样吧，明天音乐课加油。”

奚长庚认认真真地把点评读了很多遍，然后回复了一个“收到”的表情包。

总觉得好累啊……也对，毕竟她为了再选上一次指挥，真的……真的已经足够努力了。

论天赋，她从小到大学什么都是最快的；论努力，她天天晚上听着歌绑着沙袋至少练一个半小时；论热爱，音乐一直都是她的骄傲。

她甚至还有个指挥九级的师父。

那节音乐课的场景反反复复在她眼前浮现：寂静的班级、无人回答的压抑、在角落里无力地举手的她……

为什么呢？

到底怎么回事？……她总觉得很奇怪，说不清楚的难过和抗拒在心头萦绕，归根到底也应该怪她自己没有再大胆一点地站起来说啊，为什么此刻会觉得这么愤懑呢？

“噫噫噫噫噫不要啊，我可绝对不能变成那种什么都怪别人的利己主义者啊——”奚长庚索性再次打开元素周期表，“背都背了干脆再背一点得了！不要再想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