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到处都是冷冰冰的颜色。魏尔伦不算讨厌,但是其实也并不喜欢。实验室带给他的记忆并不美好,即使是还没有完全学会怎么成为一个人的魏尔伦也会下意识的抗拒。
一群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匆忙的穿行,各种仪器看的人心里发慌。
“跟我来。”一个金发的女性拿着一个文件夹,脚下的低跟高跟鞋敲在地上的声音很沉闷。她的长相很漂亮,但是并不注意自己的外貌,头发和外套都是乱糟糟的,眼下还有一点黑眼圈。这位女士的态度也很冷,带着一点不耐,面对超越者,这些研究员是为数不多的态度可以不用那么谦卑的人。“兰波先生,请你止步。”
兰波其实并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他年少成名,异能力强大且特殊,老师的地位很高而且极为宠爱他,可以说兰波是年青一代里面的领军人物,即使在国际上也很有地位。而且,兰波自己的功绩也足以让他骄傲。可是现在他的搭档涉及到叛国罪,而且魏尔伦保存自我意识这项决定是在他的一力主张下促成的。兰波现在并没有之前的底气让他再来拒绝实验室方面的保密要求,参与到对魏尔伦的检测与洗脑项目之中。
无奈之下,兰波只能被带到了外围区域等待。
实验室的深处对魏尔伦来说并不陌生。针对魏尔伦的研究与很多保密项目其实是同一个等级,能比这些更重要的东西几乎没有多少。越是靠近记忆中的实验室,魏尔伦的脸色便越是冷淡,无意间回头的研究员恍惚间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当初的黑之十二。
不过,这次的实验完成之后,魏尔伦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完全没有弱点、抛弃了一切的软肋,神明的力量和人造的、能达到人类理论上的极限的身体,半数据化的大脑里面灌输了各种专业技能,这才是完美的人形兵器。
即使是本国的超越者,在这些研究员眼里也不是什么值得尊重的英雄或者是可怕的杀气,而是被他们觊觎的研究对象。就像是牧神渴望更强大的力量,把神明的残力注入魏尔伦的身体里,普通人同样渴望着异能力。明明只是多了一点超出常人的力量罢了,就能把普通人踩在脚下,让他们这些天才俯首,谁能甘心呢。
而魏尔伦这个本就作为实验体和人造产物存在的人在他们眼中甚至不算一个独立的个体,更别说得到尊重了。
“脱掉衣服。”带着组员一起出现的是一直对魏尔伦负责的高级研究员。他与身边的女性研究员正说着什么,其他的白色衣服的研究员正在准备药剂或者调试设备。
魏尔伦很清楚接下来的流程。他需要脱掉所有的衣物,然后贴上感应芯片,躺到平台上,先经过仪器的检查,接下来是针对各种刺激来收集特殊数据,再之后的测试如何要看他们想研究什么。
这种事情魏尔伦已经很习惯了。他也并不会因此而羞耻,毕竟他不是真正的人类。只是,当手指按在衣扣上时,魏尔伦却好像突然被烫了一下一样。
曾经有一双手慢慢的把他散开的扣子一颗一颗扣紧,扣子圆润的边沿在柔软的、透着血色的指腹上压出一道凹陷,那个人的体温便染在了衣扣之上。
随之浮现在他的眼前的是一双漂亮的眼睛。
像是精心画出来的一般,睫毛纤长卷翘,眼尾处的睫羽直直的斜落下来,黑色的瞳仁在阳光下泛着金色,里面满满都是他的倒影。
还有雨雾一样的哀伤,一滴一滴,氤氲在金砂里,慢慢将他淹没。
他竟然感觉到了窒息。
魏尔伦的动作突兀的停止,然后扫视向周围。
男男女女,各自都忙着各自的事情,没有人在意他的存在,也没有人对他有一点在意和关怀。
不只是这里。
魏尔伦突然升起了这个念头。
不只是这里。实验室里,实验室外,其实都是一样的。
“有什么问题吗?”黑发的研究员注意到魏尔伦的不配合,他停下了与同伴的讨论,问道。
魏尔伦没有说话,只是利落的解开了扣子。
检测的过程很漫长。毕竟他们要保证数据的准确,所以要进行多次的比对。
特殊的药剂再一次注射进来。超越者的自我修复能力要比普通人强出许多倍,即使是普通异能力者也不能与之相比。而魏尔伦的恢复能力又比超越者更强,实验室方面的结论是受到了魏尔伦体内的力量的影响,只是他们目前的技术还不能针对这股特殊力量进行研究,只能先利用这种特性来对它的宿主进行特殊情况下的测试。
波德莱尔的脸色严肃了起来。
顾酒的脾气委实不算好,而且很是反复无常。她刚刚还带着温和的笑意,像是柔弱温婉的贵女,紧接着电光便把整个店铺化为灰烬。
波德莱尔是上过战场的,而且之前也是谍报员出身,他的反应当然是很快的。恶之花立刻便发动,雾气一样的虚影把他整个笼罩住。交锋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建筑物燃烧之后的灰烬与残渣避开两个人落到了地上,尘土纷纷扬扬,阳光穿过暖金色和灰黑色交杂的灰尘,留下一道道足迹。
法国贵族苍白忧郁的脸上是一道肆意蔓延的放射状红痕。
闪电突破了他的恶之花,也突破了生与死的界限,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轻飘飘的伤口作为警告。
波德莱尔的恶之花是一个很奇特也很强大的异能。说起来这算是精神系的异能,恶之花是灰蒙蒙的月下雾气,能让被沾染到的人负面情绪急剧增加。只是这点对于超越者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很值得忌惮的能力,超越者本身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而且他们自己的精神力量能控制各种不良反应。恶之花最强的一面是保护和控制。
他可以让异能力笼罩范围之内的人处于生与死之间的状态,虽然不能直接把天平压向死的那一端,但是生死叠加之下带来的是对物理伤害的免疫,即使受了重伤也可以由恶之花进行保护,把人带回法国进行治疗,而波德莱尔本人可以削减大部分精神上的攻击。
正是因为恶之花的难缠,波德莱尔才有机会参与到竞争之中,最后凭借自己的功绩从前任手上接过巴黎公社负责人的位子。
现在,恶之花被破掉了。
波德莱尔是一个很强大的异能者。正是因为他的强大,他可以感觉到,顾酒其实还留有余力,很是轻松。波德莱尔自然也不是全力,但是他已经探明了顾酒的实力如何,与她交手实在是不值得。
“脏了。”白皙的指尖透着一点粉意,指甲整齐干净,搭在瓷白的咖啡杯上好像什么精致的小蛋糕一般,只看着便觉得甜蜜。
瓷器研磨时是一声轻响,咖啡液被浇在地面上,与黑色的粉末融成一团烂泥。
“您与保罗的关系倒是不错。”波德莱尔一瞬间变换了想法。
顾酒但笑不语,只逼得波德莱尔自己先亮了筹码。
“保罗这孩子经历很特殊,虽然阿蒂尔一直很关照他,但是最终也没能让他打开心扉。”波德莱尔好像一个慈爱的长辈一般,对周围被破坏的彻底的废墟视若无睹,一边说一边用手帕轻轻按了按自己脸上的伤痕。浅蓝色的手帕上是一点浅浅的红,红色细线断断续续的蜿蜒,好像是什么奇怪邪恶的符咒。“如今他也有了朋友,倒是能让我们安心一些。”
顾酒挑眉,眼里是明晃晃的嘲弄。
只是波德莱尔是异能力者、是战场上的战士,更是一个政客。只是这种程度还不能让他变脸。
“您既然还想去其他地方游玩,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旅伴。”看出来顾酒决心想和他打太极,波德莱尔也不再委婉,而是直接打了直球。
“你要陪我一起?”
美人撑着下颌,眉梢眼角带着一点笑意,满满都是戏谑。波德莱尔恍惚一瞬,不论如何,眼前人的确是他见过的最让人难以忘怀的绝色。
“在下倒是想有这个荣幸,只是事务冗杂,实在没有这个精力。”灰色的眼睛闪过精光,波德莱尔直接抛出了底牌。“既然保罗和您关系很好,不如给保罗放个长假,如何?”
老狐狸。
顾酒抬眼看向波德莱尔,唇边的笑意敛去。
“不如何。”
“把他交给我,以后帮你一把。”纤长的手指莹莹似玉,轻轻拂过眼尾。“还是我们要认真的来一次?”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短短几分钟。
魏尔伦从高台上起身,把衣服穿了回去。
“等一下。”旁边正看着电脑上的数据的研究员突然开口道,“这次的内容还没有完成。”
金发的青年回头看去,那人只匆匆整理好了资料,然后示意魏尔伦跟他走。
“平时只有这些。”本能告诉魏尔伦,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对。
“上面的命令,这次还有新增的一项。”板着脸的研究员看起来比魏尔伦更像是人造产物,他看了看表,不悦的提醒道,“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魏尔伦还是选择听从本能的预警。他不是一个害怕死亡的人,对自己的处境其实也没有那么在意。没有意识的麻木和清醒的空洞,本来也没有太多的不同。
但是现在,魏尔伦抗拒这些能抹除他的东西。
他不知道原因,但是却很坚决的执行。
“我并没有接到这项命令。”金发青年身姿挺拔,衣扣扣的整整齐齐,气质禁欲又有一点斯文败类一样的浪荡。“所以,我拒绝。”
“我再重复一遍,魏尔伦先生。这是上面的命令,我这里还有巴黎公社的印章。”
“但是,他也说了他不愿意。”
一阵炽热突然降临,空气都被炙烤的扭曲。顾酒便从扭曲的空白中走了出来。
这是法国最重要的实验室,外面布置了异能力者守卫,还有反异能力的装置,但是这个人依旧闯了进来。这间实验室里面的研究员立刻打开门逃了出去,警报声也随之响起,几乎能把耳膜震碎。
“你怎么来了。”
魏尔伦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就好像飞絮生出了根一般。
“我想去其他地方看看。”顾酒突然感觉到了一阵震颤,那是她与魏尔伦之间的因果线。不过现在魏尔伦人都是她的了,顾酒其实也彻底忽略了这种东西。
“我想带你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她伸出手,眼眸弯弯。
魏尔伦的喉咙间是一阵干涩。他的身上突然多了什么沉重的东西,身体在下坠,灵魂却轻飘飘的浮了起来。
“好。”
两只手终于相握。
【接下来会写这两个世界的番外,看不到更新就前翻花满楼那一部分的后面。相关番外会调整到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