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花满楼……”顾酒抬眼看向霍休。这双眼睛无论何时都是一片澄澈，天真又娇俏。“那是谁？”

听起来好像有些熟悉。

想了一下，顾酒这才想起来。这个人好像是她这次醒来的时候碰见的第一个人。因为长得还不错，她就没忍住逗了逗。可是没想到，他倒是能给她补充一些能量、让她不用那么快就回到水中。只不过顾酒才刚醒来、还没恢复好，所以中途又变回一片月光、回到了那条河流里面。

水中月自然是脱离不了水的。而且，顾酒也很怕太阳。不过毕竟活了那么久，她倒是不至于那么废物，顾酒可以脱离水生活一段时间、白天也可以出现，只是会有些虚弱罢了。花满楼则像是一把钥匙，可以让她脱离这种束缚，代价只不过是要经常和他接触罢了。

或许听起来有点像女鬼采阴补阳。

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逗得笑了出来，顾酒这才愿意理会霍休一二。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霍休毫不意外顾酒的冷漠薄情。她本就是这样的人，什么都来的太多太轻易、顾酒自然学不会什么叫珍惜。无论是感情还是财宝，顾酒都是感兴趣就拿起来把玩、不感兴趣就丢出去，一点也不在意它会不会摔的支离破碎。

“你这么在意他，难道还是因为我？”

这倒是比之前的笑话还好笑了。

顾酒掩住唇，眼睛弯出了一个恶劣的弧度，像是一个抓住了蝴蝶翅膀的坏孩子。下一步，这个坏孩子就要把蝴蝶用来飞行的翅膀扯的破碎。

“这不是你想要算计他们嘛。”顾酒拿着烛台，凑近了一些。晃动的烛光撒在她的脸上，精致的不似正常人的脸显出几分诡谲。“你说，你是为什么要抓着他不放呢？”

“花满楼倒是富贵，但是却不怎么插手花家的生意，无论是为财还是为权，从花满楼入手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能与花满楼扯上关系的除了花家，也只有……”

只有陆小凤。

提起花满楼，除了他自己和花家之外，最容易让人想起来的就是陆小凤了。

花满楼是个执着也不甚执着、有好奇心但是也不会过分放纵好奇心的人。只有花满楼，他未必会顺着线走入谜团之中。但是，再加一个陆小凤就不一样了。

而且陆小凤朋友众多、又一向爱管闲事，只要给出一点影子、陆小凤心里就会有印象。但是陆小凤也不是那么好钓的。这时候花满楼可不就起到了作用。

用花满楼的善良引他上钩，再利用花满楼来让陆小凤主动入瓮。别看他们只是两个江湖人，许多事正是需要这样的人来发挥用处。

“你不像是重名的，大概也不是为利。所以……”美人五指张开，金光闪闪的眼神从她的指缝间透出，这一室的富贵，普通人倾尽一生也绝不可能得到一二。

“你想借刀杀人。借陆小凤这把刀开路，杀掉你想杀的人。然后，就像这样。”

她手一握，黄金的锁链被她握在掌中。

顾酒的生活变得有些无聊。

不过其实也才只几天罢了，不然顾酒一点要想办法出去的。就算不为了各处去游玩一下、找到她的药也是好的。

顾酒到现在都没有要出去的想法，还是多亏了霍休和上官飞燕。

前几日霍休拿走了顾酒的金簪。霍休家财万贯，哪里就缺这小小一根金簪了。与顾酒有关系的人也不多，这么一想，傻子也能看出来，这是为花满楼准备的。按照霍休的计划，花满楼和陆小凤要为了“他的”财产奔走。既然这样，他们自然会来找她。

因为顾酒根本不相信霍休的这个计划能瞒到最后。

同样，顾酒也不相信，霍休才开始接触花满楼。按照霍休的话，花满楼一直在找她，所以，霍休才要先一步找到她，这样他们才有退路。而顾酒已经被关起来很久了。

她的金簪这才被拿走，这只能说明，之前接触花满楼的人并不想靠她来得到花满楼的支持。这人选也简单，之前那个女人本就是吗。

上官飞燕。

顾酒越想便越是觉得好笑。上官飞燕对于美貌的追求和自信以及对比她更美的人的嫉妒简直藏都藏不住，她有几分聪明，但是性格贪婪又狠毒，霍休没理由一直放纵她，无论他们是亲人还是情人。除非她有用，而且是正在被使用。

这么一串，事情也就差不多明白了。想到上官飞燕要忍着嫉妒和恨意，用她的名义来制住花满楼，顾酒就觉得有趣。

甚至，顾酒还有心情在霍休面前关心上官飞燕一二。尽管谁看了都觉得这是在嘲讽。

霍休并不关心上官飞燕。他只觉得顾酒可怕。

她已经有了能让任何人臣服的容貌，有了狠毒薄情的心肠，任何有了这两件东西的人，只要稍微有点小聪明，就能过得很好。但是她偏偏又不仅仅只是有小聪明，而且还没有太多的物欲。

上官飞燕为了财宝甘愿做他的情人，顾酒却只喜欢把财宝踩在脚下。

霍休警惕、排斥，他却没办法痛下杀手。好在，顾酒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霍休自认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而且他已经做了周全的准备，就算最后暴露，知情的人也会死在他手中。所以，霍休也就放任了自己，不再逼着自己去把顾酒杀掉。

他甚至还会给顾酒讲讲他们过去的故事。

四个背负着失落王朝的宝藏的人，没有志气的君主和无奈的臣子。最后这份宝藏分为四份，他们从此隐姓埋名、各自安好。

但是，霍休动了不一样的心思。

这出闹剧就此诞生。

“你就不怕他们拆穿你？”顾酒听的无聊，非要唱唱反调不可。尽管她知道，霍休一定做好了准备。

上官飞燕引诱花满楼的计划已经失败，但是有金簪在，花满楼至少不会单独脱身。陆小凤被牵扯进来之后，未必没有新的美人计在等着他。江湖豪侠往往重义气，有时候又意气过了头、根本来不及思考。霍休只要抓住这一点，把多余的人杀掉，再让人调动陆小凤他们的情绪，让他们天然的就偏向霍休一方就好。

至于其他的，滚石被放下来之后，可就说不了停止了。

“他们为什么要拆穿我。”霍休笑的和善。“这几个的确是金鹏王朝的叛臣。”

顾酒倒是也不意外霍休的话，而是信服的点了点头。

脸皮太薄是干不成事的。而且，这话未必就是假的。不然一个君主又凭什么愿意与臣子平分财务呢？或许是当年的小王子性格宽厚、或许是他怕几个臣子造反，又或者他根本没打算平分财产，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是现在纠结这些并没有意义。她又不是判官，没必要给他们鉴别冤情。

“你说的不错。”既然霍休这么说，那就意味着无论当初的真相如何，至少他们的口径是一致的。“但是，我如果是你，我绝不会先对严立本下手。”

霍休并不是很严肃。他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是在宠着刚学会说话的孩子一样。

“若是真的也罢，可是你编造的是假的。三个人里面有两个死在他们手中，那剩下的一个岂不是一定有问题。”美人的裙摆刚刚掩住鞋子，从腰间到裙摆颜色渐渐褪成纯白，层层叠叠像一朵大丽花。顾酒一手撑着下颌，手中百无聊赖的缠着一根丝带。“只不过你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反正他们都是要死的，你安排的人手自然会把你想要的财宝带回来。”

“说的没错。”霍休也笑了。“我要的只是他们都去死而已。”

然后，他便可以接手所有的财宝。

“你这么迫不及待，严立本手下一定有你的人吧。峨嵋派也有你的人不成？”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霍休还是笑。他既然想杀人夺宝，自然也不会拘泥于光明正大的手段。

只是，他想做的却是更多一点。

“你想帮我？”

“当然啦。”顾酒起身，长裙荡出一片波浪。她向前走了几步，然后被锁链限制住了脚步。容姿摄人的美人气恼的跺了跺脚，看起来一片纯稚无辜。“如果再出现一个上官的话，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霍休了然。

这个上官自然是上官木的上官。

“你想出去？”

顾酒的话说的不如何隐晦，也并没有努力去劝说霍休。尽管霍休对顾酒说的也很感兴趣，但是按照他自己的计划来财宝也一样能到他的手中。

“为什么？”

虽然这话问的奇怪，毕竟谁不想要自由。但是顾酒平时就是一副安然的样子，而且她也应该明白，霍休不会放了他，就算是放她出去、也一定会使一些手段让顾酒乖乖听话。

“因为无聊。”顾酒又扯了扯黄金的镣铐，似笑非笑的看着霍休。“我已经看腻了这些。人生在世，总是需要看一些蠢货的笑话来调节心情的。”

顾酒笑，霍休也笑。

霍休并不奇怪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毕竟顾酒就是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又任性高傲的人。

他却也有自己的考量。

顾酒虽然任性，但是却很惜命。而且顾酒不会武功，在她身边派些青衣楼的人、再辅之以毒药，顾酒自然不会脱离掌控。有了这么一个人吸引视线，他也能藏的更深一点。

毕竟，陆小凤这个朋友太好用了，他暂时还不想毁掉。

“好啊。”霍休微笑，浑浊的眼里映出一抹烛光。“我放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