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亲蜜蜜的私密耳语,在李寻欢心中却无异于惊雷。
“阿酒……”在心里叫了无数次的名字脱口而出。李寻欢的声音轻而缓、像是怕惊醒了谁的梦。“别这样。”
探花郎俊秀温润的脸上是一片火热,夜幕沉沉、遮住了他两颊的红。
虽然之前也曾拥抱过、甚至做过更过分的事。但是,在李园、在他的父兄所在之地、在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小楼,李寻欢还是颇为腆然。像是大庭广众之下被扒掉了外袍一般,只觉得羞窘又无措。
不过,嘴上拒绝的探花郎却连一个推拒的动作都没有。
“你难道不思念我?”顾酒的声音里面带着一点浅薄的委屈。她仰头看向李寻欢,眼尾的一截上翘的红像凤尾、像鱼钩,灼灼似燃烧的火。便是知道她是装出来的委屈,李寻欢也不忍心让她伤心。再说了,他日里思卿夜里念卿,如今怎能甘心说自己绝无此意呢。
青年男女的爱是很难被藏住的。
只要一个对视就觉得甜、你笑了我的嘴角也不经意上翘。那种爱恋与默契无需语言来联系、更无需什么刻意的技巧来修饰。
只一眼,小李探花便溃不成军,一双眼睛眨了又眨、然后带着点认命又带着喜悦的低垂而下,眼睫颤抖如风中的蝶。
他也抱住了顾酒。轻而稳、又带着与探花郎的君子风度绝对没有一丝相符的占有欲。
我既思君、怎敢与君绝。
探花郎的床帏是清浅的青色。床是软的、还带着清淡的熏香味。被子轻的像云,软软的把两个人盖住。这倒是符合探花郎给人的印象,吃得了苦、但是不必吃苦。总有人这么得上天偏爱,有一张英俊的脸、又生了通身的好气度。老天还偏偏怕他受欺负,于是才华横溢给他、武学天赋也给他,怕他过得不舒服,又给了他极好的家世。
云朵一样的被子下,李寻欢握着顾酒的手。探花郎本来是想离开的,最失礼也不过他在门外守一夜。但是美人端坐床榻之上、一双多情目看过来时,李寻欢便再没有做君子的想法。
她啊,实在是太美了。美到让李寻欢自愿做了小人,在她的默许与引诱下成了偷香窃玉之徒。
美人的一张脸便是一个盛世。衣香鬓影是她、纸醉金迷是她,她应该是酒池泛舟的风流、是一掷千金的豪奢,纵是姹紫嫣红、又加亭台楼阁,诗酒歌舞、丹青墨画,一整个盛世繁华、数不清的富贵与横流的欲望,都浇灌不出来这样一朵美丽的花来。
肤白如雪,明眸皓齿。眉似远山朦胧影、唇若三月新桃花。她只闲闲投来一眼,便好似一个浪漫的神话。
有谁能拒绝他呢。
于是李寻欢握住了顾酒的手。他替顾酒解开了外袍,在顾酒带着鼓励和戏谑的眼神里轻吻她的眉心。两个人一起倒在床上,被子笼罩下来。
被子盖不到的地方,两个人疏离而规矩。被子下的身躯,两个人宛若双生的藤蔓、已经不分你我。
李寻欢不敢再看顾酒。她的眼神清凌凌一片,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疑问。
为什么要忍呢?难道你不想要我?
但是,李寻欢知道。这都是自己无耻的臆想。
顾酒的眼神干干净净,像是再看一朵花。
小李探花不敢再冒犯佳人。尽管他心里也在唾弃自己,现在其实又有哪里有风度了呢?
他给自己的回答就是把顾酒抱的更紧了些。美人的体温很凉,对李寻欢这种习武之人来说倒是不算什么。他守着顾酒,像恶龙守着自己的珍宝。花了大价钱用上好木料做的床成了囚笼,顾酒是被锁住的宝石。
帐中是柔柔的美人香。
顾酒睁开了双眼,微微抬头,只见李寻欢的睡颜。
探花郎睡着之后看起来倒是格外的安静乖巧,微蹙的眉头让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也有了一点病西子的韵味。
腰间被探花郎的手臂拦住、李寻欢身上的热意传到了顾酒身上。美人探出指尖,轻轻点了点李寻欢的喉结。
肤如凝脂的手被握住。顾酒微微惊诧,原来李寻欢已经醒了。
装睡的李寻欢握着顾酒的手,拇指不自觉摩梭了一下。他带着笑意、用下颌蹭了蹭顾酒的发顶。
他们亲密的像是一对夫妻,纵是无言也是一室温馨。
曾经被“抛弃”过一次,李寻欢又怎么会真的安稳睡去。他喜欢的女孩子恶劣又自由,只要他稍一不注意、就只能自己品尝相思苦果。
李寻欢先穿戴好了衣袍。再回身时、顾酒已经坐了起来。她低着头,露出一段白皙脖颈、宛若含羞的莲。美人掩着胸口,看向李寻欢的眼神似是无助又像是引诱。
“衣服脏了。”
李寻欢顿时脸热起来。他几乎是同手同脚的出去的。找出几件自己的衣衫,李寻欢又亲自去打了水。便是在京城,李寻欢也是住在李家的房产里面、由李家的仆人侍候,大少爷何曾需要自己去做这种事。但是,现在做着侍候人的活计,李寻欢心里却只觉得满足。
顾酒换了衣服、又洗漱好,一头过腰的长发被拨到一边。李寻欢看似不是很强壮,但是毕竟是习武之人、又是个武艺着实不错的,所以,他自然也不会是真的瘦弱。小李探花的衣服对顾酒来说实在有些太大了,顾酒身形高挑,长度倒是勉强还算可以,腰间也可以靠腰带束住,只是领口总是太大、露出了一点白皙的肌肤,而袖口又有些过长,垂手间总会滑下来、只露出一点指尖和水葱似的指甲。
因着一张美人面,倒是也不奇怪。只是多了几分弱不胜衣的袅娜娇态和海棠带雨的风情。
于是小李探花属于男人的占有欲便越发饱胀。他想要伸手、却碍于礼教和尊重而只能克制。想要回头避过、却又着实不舍。
顾酒拉起李寻欢的手。芊芊细指擦过探花郎的掌心、与他十指相扣。美人轻轻一拽,李寻欢就像是已经驯服的兽一般、乖顺的跟着顾酒的牵引行动。
“帮我束发。”
美人的眼尾似乎带着钩子,让李寻欢的心神都飞了。他拿起檀木梳,为顾酒梳理着她的长发。缎子一样的长发软而滑,带着一股香气。所谓发可鉴人不外如是。手指穿梭在发丝间,心也好似被这股青丝网住,被蹭到的时候有些痒、跳动时被束缚住又有些疼。
但是他已经不准备逃开。
探花郎虽然学识渊博,但是为人束发的手艺却实在是不佳。顾酒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灵巧的给自己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你之前说,下次见面愿意与我一起喝酒。”李寻欢坐到了顾酒身边,为顾酒拨开鬓边碎发。“我带了自在居的何处觅。”
迢迢远路却舍不下一壶酒。不为杜康、只为相思。
“何处觅?”顾酒指尖拂过李寻欢的侧脸,把手中的梳子塞到了李寻欢的手中。“等你什么时候能给我好好梳一个发髻再说。”
美人似水,娇媚又无情。打点好自己,顾酒推开门。因为昨夜“金屋藏娇”,李寻欢没叫仆人过来。冷香小筑本来就远僻、他平时又是个不喜欢被人环绕的,现在这处院子里面更是安静,只有风声和鸟鸣。
顾酒回头对探花郎一笑,然后便飘然而去。
李寻欢又是怅然又是欢喜。怅然顾酒就这么离去,但是这幅场景也实在不适合留她。虽然他们什么都没做、他也相信自己的父兄不会去苛责一个女孩子,可李寻欢不想其他人用轻佻的眼神来看待顾酒。而欢喜则是因为顾酒说的以后。
既然想让自己给她梳发,那他们以后总有再见之日。
李父的病虽重、但是毕竟他的身体还算硬朗,又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宛若亲女的林诗音时时安慰日日照顾,李父的精神倒也还好。
尤其是知道了李寻欢有心上人之后,李父的情况就更好了一些。
他倒是想让自己的幼子娶一个书香世家的小姐。大儿子便是之前没有早早成家,如今的身体太差、不想耽误其他人家的女儿,李父见他自己难过、从来不曾催促。只是这对于看子女成家的执念可不就都落在李寻欢身上了。李父之前还曾属意过林诗音,可还没提李寻欢就找到了心上人,虽然不是李父希望的那类姑娘,只是又不是他娶妻,只要人品过得去、他这个做长辈的也不是很在意这些。
看着家中唯一的长辈病榻缠绵,几个小辈心里都很着急。既然是心病,自然需要心药来医。现在再去考一个状元是不可能的,能让李父稍稍宽慰的大概也只能是他们中的哪个赶快成家了。李思奇和林诗音彼此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重任应该交给李寻欢。
谁让他有心上人了呢。
听到李寻欢让仆人都别去打扰,心思细腻的林诗音有了点猜测。她叫来贴身的侍女,让她去叫人多买些首饰和布料来,给自己未来的表嫂备着。
于是大颗的圆润珍珠、色彩艳丽的各色宝石,还有各种首饰布料,都齐齐涌入了李园,堆在冷香小筑,只等着被它们将来的主人观赏把玩。
顾酒的身上没有太多的钱可以用。但是她头上的是金钗、腕上的是上好的玉镯。随便扔出去一个就够她奢侈的生活一段时间。
而且,活了那么久,顾酒自然不是什么都不会的。随便是卜算行医又或者是做些精巧物事,都能让她生活无忧。多年的积累让顾酒足以快速的打出名气、成为名噪一时的人物。
所以,再次在李园里面见到李寻欢,其实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