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原本只是来看个热闹的。
探花郎本就好酒,虽不至于到了拿起杯子来便放不下、要酒不要命的地步,但是比起寻常人也算是嗜酒如命了。这天子脚下卖酒的商户,无论是大酒楼还是巷子里的小店,没有李寻欢没光临过的。便是一些人家自酿的酒,李寻欢也尝过一些。
除却探花郎的官身和才名之外,让李寻欢来往如此自在的也是他一身的气度天下十分风流,七分都拿来做了探花郎的底色,大明的风月无边、应有小李探花的几分光彩。
这自在居便是李寻欢钟爱的一处品酒之地。自在居的何处觅,酒如其名,天下再无觅处、色清而酒香,既是风雅又是烈性,或是小酒杯慢品、或是大坛快饮,总会对了饮者的心思。
当值归来,才刚换下官服,李寻欢便要去自在居点上一坛何处觅。只是才走到半路,便看到城中百姓呼朋引伴、男男女女都面怀激动之色,往一个方向奔流而去。
李寻欢好酒。但是好奇心也不小。美酒难得、但是自在居又不会跑,知道小李探花爱自家的何处觅,只要李寻欢去,总少不了他一坛绿酒来,只是对于爱酒之人来说,饮酒当然是一等一的大事;可是这热闹也是难得,李寻欢还真被挑起了一点兴致来,尤其是听到什么断断续续的美人云云,李寻欢不是贪欢好色之人,但是他也不觉得自己如何脱俗,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能让半座城空也是很正常的事。
虽一时分不出哪个更重要一些,李寻欢还是跟着其他人向前走去。不多久,他也发现,其实他们的目的地都是一样的,那点纠结便也不存在了。
就这样到了自在居,年少风流的小李探花确实愣住了。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临窗而靠便自成风景的美人很难用语言来描绘。
便是找来最好的文人墨客、用最好的纸墨,也难以描绘她的半分艳色,也歌颂不出一点她的妖媚来。
容颜秾丽、气质疏冷,虽艳而不俗、纵遗世亦动人。
心如擂鼓。
那风那云好像都炸成了烟花,一时间万物失色、褪成夜幕沉沉。她便是挽着银河披着星空的神女,不疾不徐的穿过夜色的灰冷。
才子多风流。
要不是心中多情、又怎会有如此才思,更不会看得万物可爱之处。
万物可爱,眼前人却让他识爱。
乍见之欢在心中激荡、让一颗心也失去了控制。李寻欢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轻笑。美人如斯,自然值得惊艳爱慕。只是如此,倒是有些轻浮了,平白惹得人家姑娘厌烦。
金酒壶荡啊荡,李寻欢的心也跟着晃啊晃。
直到一壶美酒落地。嗜酒如命的小李探花第一反应不是可惜这壶美酒,而是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在壶浆崩裂的一瞬,他的心跳也突然快了一拍。
李寻欢的心跳不再由着自己。
红衣的美人撑着红色的栏杆,潇洒的纵身一跃。这一刻,她的身上多了几分落拓江湖的侠气,像是一株玫瑰缠上了宝剑。
她的衣裳划出一个圆,像是绽放的热热闹闹的花。她面向着天空坠落,像是折翼的蝶。
于是李寻欢突然就动了。
李寻欢也有一股江湖豪气。但是因为父亲的愿望,他最终还是归于了官场。只是,李寻欢私心里觉得,这不是他的最终。
他的棱角还没有被打磨干净。
他的骨头还是硬的,血也还是热的。
就像现在,踩着风的脚步依旧轻快、手也依旧灵活。
李寻欢抱住了顾酒。他的手臂揽在了美人的纤腰上,揽的很紧,就像是拦住了自己青衣白马的梦。
小李探花一贯是守礼的。就像他一贯不羁、一贯风流。他会一边举止像个王孙子弟般从容有礼、一边说出一些在读书人眼里有辱斯文的调侃人的话。他会前一秒还在和热情开放的女郎谈笑、亲密的仿佛在调情,下一秒却好像个贞洁烈男一样,绝不碰身边的女孩子一根手指。
他是矛盾的、富有魅力的,他是放纵的、坚守底线的。
他本不应该用这么亲密、甚至到了轻佻的姿态来面对这位美人。
只是,他已经没办法再控制自己。
微凉的温度、柔软的触感、动人的香气。隔着层层衣物的相贴让李寻欢心头微荡,他好像正在被菟丝子绞杀的树。不得挣扎、也不想挣扎。
美人发间的金色流苏坠子晃动着。葱白手指拨弄而过、清脆响声入耳。这一刻,李寻欢觉得,她在拨弄的是自己的心弦。
他像是一张琴,摆在她的案上。由她掌控,随她玩弄,而他只能给出对方想要的回应。
李寻欢想放开,但是却下意识的收紧了手臂。美人娇软馨香的身躯被嵌在探花郎的怀中,一声呻、吟似的闷哼在李寻欢耳边响起。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探花郎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他被刺到一般快速收了手,探花郎的手也很好看,适合弹琴下棋、又或者拿书执笔,这双手被背在身后、遮掩在窄袖之下,指尖下意识的搓捻了一下。
探花郎自然样貌不俗。李寻欢生得清润,长相不如何有攻击力、也不是女气的妩媚。他像一块玉石,触手生温、连棱角都柔和。顾酒只在意他的一双眼睛,这双眼睛多情的像春天啄吻涟漪的柳梢,任是无情也动人。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是李寻欢现在是探花郎、是朝廷官员,顾酒也不是什么江湖儿女。对于普通人来说,男女之间这样的距离还是亲密了些。
“刚才一时情急,冒犯了姑娘。”李寻欢好看的眼睛里面满是歉意。不论如何,世情总是苛责女子,李寻欢不想因为自己而污了佳人清明。“在下……”
顾酒突然伸手,环住了李寻欢的腰,像是菟丝子环住一颗挺直的白杨。蛇一样柔韧灵活的身体整个贴了上来,柔软与馨香止不住的把李寻欢整个包裹,他好像陷进了一个甜蜜的陷阱。
美人足下轻点,两个人便好像飞了起来一样、几下腾挪之后便失了踪迹,只留下一地失意的人、好像刚从梦里醒来一样空落。
有人跟着去寻、有人登高去望。酒楼老板撑着栏杆、探出半边身子伸长了脖子去看,也只能看到一缕白云悠悠飘走。
再一回头,桌子上是一根金钗,钗上好像还带着美人发间的香气。
老板一叹,拿起了簪子,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只叮嘱小二以后这里不要再招呼客人,便落寞离去了。
杨柳堆云、河川披雾。
残雪已经化尽,原本泥泞的地面也长出了一层新草。春季特有的青涩味道在草木间弥散。顾酒放开了李寻欢,微微仰着脸看他。原本娇媚秾艳的容颜也多了几分清丽来。
“原来姑娘轻功如此好。”李寻欢的碰了碰鼻尖,心神还在刚才的接触里面没回过神来。春风煞人,衣上沾染的温度散了个干净、一身武艺的小李探花忽然觉得有点冷。
但是顾酒身上的温度明明更凉。
“是在下孟浪了。”
虽然是出于热心救人、虽然其实算得上被顾酒耍弄了一通,但是李寻欢并不觉得这是顾酒的错
没人逼他去救人、也没人让他行了逾矩之举。不论如何,他的确有对不住这位姑娘的地方。
“孟浪?”顾酒一双多情目看向李寻欢。她的声音不像容貌那样媚人,而是像山涧溪水,是轻的、缓的,如清泉迸溅,又有细水漫流的和缓婉约。“什么孟浪?”
无心的怪物觉得好笑。
“是这样?”她拉着李寻欢的手,让李寻欢环住自己的腰。
小李探花擅长飞刀,一双手既稳又有力,任何关头都不曾失了骨气。在科举的时候没有,在殿试的时候也没有,就算是喝了三天三夜的酒、抄了一整卷书,他的手依旧是稳的。
可现在,仅仅只是被一双柔软微凉的手碰到,李寻欢就已经失去了力气。他的手颤抖起来,动都不敢动一下,他的胳膊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任由顾酒拉着、把她的腰身仅仅环住。
那么细,那么软,他们整个连接在一起。
李寻欢才发现,自己不仅仅只是个俗人,还是个坏人。
明明说自己已经失去了力气,但是当他环上那一截腰身时,李寻欢还是收紧了手臂。甚至,他的克制只能用在不弄疼怀中佳人上,而不是放开撩动他心弦的美人。
“还是这样?”
顾酒身躯娇软,整个人都倚靠在了李寻欢身上。她的手臂环住了探花郎的脖颈、抚摸着探花郎挺直的脊背。要害处被触碰的感觉让李寻欢下意识的紧张,结果只能让他更敏感。
于是顾酒轻轻的笑了。
她的笑声很低,带着一点风流的情韵。微暖的呼吸撒在李寻欢的颈窝,他的喉结顿时就是一动。
顾酒慢慢低下头,把脸埋入李寻欢的侧颈,说话时柔嫩的、还带着一点湿润的唇瓣会擦过那里的皮肤。
“教教我吧。”顾酒抬头,突然啄吻了一下李寻欢的喉结。“是怎样呢?”
“怎样才算是……对我轻浮?”
一个美人。
一个一露面就可以让半城人空的美人。
她依偎在你的怀里、爱怜的亲吻着你。
她纯真如少女、爱护你如长姐,天真而放-d、却直白坦率的可爱。
她请你教会她该如何冒犯她自己。
李寻欢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的身体僵硬、额间也浮现了一点细汗。维持这个姿势不动已经是他最后的君子风度。
“算啦。”顾酒又笑了。潋滟多情的桃花目弯成月牙。她双手扶在李寻欢肩上、用力一推,两个人便一起倒在了柳树的树干上。顾酒压着李寻欢,李寻欢身后就是树干。
柳枝柔柔的垂着,才泛了一点青。李寻欢在柳枝间显得尤为温柔多情。
“我来教教你吧。”
顾酒拂开鬓边柳枝、低头亲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