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非常关键点,在这篇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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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叶露未落。
因着昨日宫远徵所说之事,离开屋子后,没走多久你便看见站在院中的宫远徵。
衣裳如银白流水,曲折婉转的绣样,仿若盘旋于身的雪蛇,他就站在树旁,任由晨露沾湿,寒风拂面,铃声作响。
听到身后的动静,宫远徵转身看来,发现你已然穿好裘衣,目光一瞬不移地看着他。
你回神时扬起浅淡的笑意,缓步朝他走去,旋即又从袖中取出绢帕递给他。
宫远徵看着眼前如风中寒梅般素雅的绢帕,耳边轻轻划过你温吞的声音,“身上,有晨露。”
他没有拒绝,出奇地大方接过你的绢帕,虽然只潦草地擦去晨露。
“走吧。”
初到角宫,你感受到了一股并非来自寒日的冰冷,而是同阁楼同徵宫极其相似的凄冷。
入长廊之时,浅池倒映着你与宫远徵的身影,模模糊糊,跟在他身后的你,恍惚就是过去。
在角宫也曾有过这样一幕,一大一小,亦步亦趋。
直入正殿后,你隐约能闻到草泥香,可你徵宫的侍者提过,角宫内鲜少有花草。
看见宫尚角那刻,你微垂眼眸,轻唤了声,“尚角哥哥。”
你转眸看见宫尚角身侧的女子,仔细回想她是何人?
莫不是,那些侍者所说的,未来角宫的夫人。
女子青丝素挽,玉簪清浅,黛眉一蹙那双盈水的眼便多分娇美。
你一时看得入神,若非一旁的宫远徵唤你,此刻你还盯着人家不放。
“文清玉。”
你反应过来后,落座于旁与宫远徵同坐一侧,因着是不熟悉的环境,你不敢轻易抬眼看向面前二人,只得静静听他们说话。
听到他们谈论宫子羽的事,你全当一阵风呼过。
无关,一切与自己无关。
这时一只纤长的手朝你递来糕点,顺着糕点看去,对上了那双水光潋滟的美目。
“多谢……”你的声音轻到模糊,一是怕扰了旁边二人,二是自己声音本是细弱。
可她却听到了,回以一笑,方才无聊的烦闷一瞬散去。
宫远徵同宫尚角商议完后,本想在角宫用膳,可瞧见你并不适应,便只好带着你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你看着宫远徵的的背影,接着小步跟上他,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宫远徵。”
他回身看来,“何事?”
“方才,那位姑娘,是谁?”
宫远徵倒是忽略了这点,也好奇你注意到上官浅这件事,他微微蹙眉回答,好似多不愿提及般,“上官浅。”
你抿唇再问,“是……角宫的夫人?”
宫远徵眉宇间透着不屑,“哼,夫人?他可还未同哥哥成亲,算哪门子夫人。”
说罢,他问道,“你何故问她?”
你看着手中还未吃完的糕点回道,“她,很好看。”
宫远徵目光轻掠过你的面容,察觉你说的是真的,面色微沉,“好看有何用。”
接着似乎警告般,他同你说,“日后若是见着她离远些,你这蠢胳膊蠢腿,走路都能绊住,小心让人骗得什么都不剩。”
闻言,你只觉他当真是个不会说话的人,当即便不愿理会他。
宫远徵原本说完话抬脚就离开了,可是没走几步,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回身可去,发现你待在原地,瞧着面容好像是在生气。
宫远徵朝你走来,感觉到你的情绪,问道,“不走吗?”
你轻轻撇他一眼,什么话都不说。
宫远徵抓紧了腰间配到的刀柄,下意识地质问,“你这是在同我置气?因为上官浅?还是因为什么?”
你真不懂他是如何想的,骂了人还以为是旁人的缘故,你向来不太骂人,被人欺负也不会有脾气,如今倒也是怪,因他三两句,心中便有情绪。
你没细想过为何,只是有些生涩地丢下一句“蠢货”就提步离开了,也没去看宫远徵有没有跟上来。
宫远徵看着你离开的背影,欲张口说什么,又因为被你莫名骂了一句的缘故,留在原地思索不明。
冬风无力,残梅落地。
许久未来阁楼,推开屋门时,木门吱呀声响,院中花草杂生,路过原先那块空地,目光落在那处,想起之前自己种下但至今都还未发芽的花。
走上阁楼,恍惚回到阿声还在时,自己取完药草匆匆忙忙替她捣药的日子。
阿声生前喜静,虽身有重疾,但总会在卧榻上,让你推开屋内的窗,去望院中那颗梅树,无论花开花落,她都极为迷恋。
坐在卧榻上,你扫去上头的尘灰,破旧的席上露出信纸一角,动作一顿,你起身掀开卷席,发现了藏在席下的信,铺了满满一床。
你记起来了,有时候阿声会让你准备纸笔,但从不让你看她写什么。
你俯身将一封封信捡起,拍去上头的灰,随后走到一旁的茶案。虽心疑惑这信上没有落名,但终是抵不过好奇。
拆开信封的那刹那,一阵寒风吹过,惹得残梅滚转。
风吹动纸面,敲打字句,仿若那女子的轻柔缓音。
【那时,看到书中的少年,孤寂地活在一处,我打心底里为他的一生感到不公不甘,明明他也是善良的,却极少人在意他。自那时我便生出了想要改写他孤寂一生的想法,我铺纸提笔,在脑中幻想无数个能改写他命运的想法,可惜我尝试了很多,都寻不到很好的办法。我想要一个活泼的女子去进入他的生活,去治愈他救赎他,可我停笔了,那名女子也就死了。后来,我又写了一个女子,她是聪慧机敏的,可是我又停笔了,她也死了。我断断续续写过十几篇,可终究没有满意的,我笔下的女子,皆在我放弃续写后死去。
后来,我又写了一个女子,我坚定地认为自己不会再停笔,我绞尽脑汁为她取了一个名字,文清玉。
似玉珍贵似玉温吞。引玉入药,或许这样的人,才可缓缓进入少年的心,才能改写一切。
起初,清玉和远徵的接触虽不大良善,但总归有所进展,清玉性子温吞,身份再宫门不高不低,总受人欺凌,但好在有爱护她的文吟夫人相伴。
可是续写了几篇后,我发觉清玉的性子和远徵的性子太过不同,虽伤痛相似,可总是隔着一道阻碍,我感觉到这是我写作的瓶颈,我停下笔思索了一个多月,当我再看自己写的文时,我竟生出了清玉好似极其不愿接近远徵的想法,像个无思无绪的傀儡。
因此,我停笔了。
后来一日,我竟来到了自己所写的书中世界,我成了收养清玉的文吟夫人,彼时,我刚收养清玉,年幼的她在我怀中安睡着。
我知道所有的故事,所以当相敬如宾的丈夫离世时,我并未有太大的波动,毕竟我不是真正的文吟夫人。
可后来,虽着故事发展,作为文吟夫人的我身子愈加不好,后面常年卧榻,那时我才真正懂得何为病痛的折磨,懂得文吟的哭泪无声。
因着我病重,清玉自小便极其懂事,就算受人欺凌也不会在我面前提一句,受伤也会自行去医馆,白日照顾着我,连自己的吃食都不大顾得上,晚上躲在外头给自己伤药,清玉过得如此艰难却从未有泪。或说她从不会在我面前哭。
那一刻起,我好似真的成为了文吟夫人,我看见了他们所受之苦的不易。
清玉及笄那日,我看着她宛若傀儡般离开阁楼,那一刻我有阻止她的想法,可我无法张口说话,就好像也是被控制的傀儡般。
我真心的后悔自己的改写,后悔写出清玉,也恨自己笔力不足,断断续续毁掉了多少人。
女子及笄本该有长辈庆贺,可那时的清玉却要为一个不相熟的人,执行她从未有过,从不会去做的事。
我悔了……是我想错了……
我本不喜梅花,可阁楼里的梅花,让我闻到苦寒的味道,梅花似悔,望着它就好似在看着一个悔字,尽管无用,可我仍旧这样认为。】
一封封的信,写下了阿声自来时到死去之间所有的心事。
你颤抖着抓紧了最后一封信,泪水骤然落下,一滴滴绽在纸面上,宛如冬日寒梅。
你将信纸撒了满地,屋外的风一阵阵卷起,从外向里看,你就像被锁在阁楼的雀鸟,无论是离开还是留下,这宫门这旧尘山谷都是囚牢。于你来说,文吟的爱护,你的凄苦全都来自旁人笔墨。
她随意几笔便可断你一生,若她不出现,或许你与她之前所写的女子无异,或许会早早因为她的停笔,死在阁楼之中。
你哭着无声,脑中不停地想着,自己该恨还是该谢。
若是无她,便无你。
可你宁愿这世上从未有过文清玉……
“荒唐……荒唐……”
你的声声句句都抵不过,这白纸墨字的事实。
“咳咳……咳……”
你刚睁开双眼,便意识到自己已然不在阁楼,闻着浓烈的草药味,你抬眼看去,发现站在药台旁的宫远徵。
你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是在徵宫的院中,你从阁楼回来时身体便有些不适。
宫远徵见你醒来,拿着药碗便走了过来。
“把药喝了吧。”
你看着他,试图在他身上寻找到一丝不同的地方,但什么都没有,宫远徵与你不同,他并非来自阿声笔下。
宫远徵见你迟迟没有接下他手中的药碗,误认为你还在同他置气,便将药碗放在一旁,问道,“文清玉,你在想什么?”
你眼中仍有余泪,仰头看他回道,“在想……我该怎么死……”
宫远徵闻言心中颇有怒气,蹲下身子,一只手控住你的肩膀,妄图看出你真正的想法,“所以方才你倒在院中,并非无力寻我,而是想死?”
你轻易推不开他,便也随意让他抓着,“我……为何要寻你?”
你伸手想抚上宫远徵的眉眼,却被他下意识躲避,可你没有放弃,而是继续朝他眉额伸手,这次他没有躲开,清亮的眼眸映着你,可你并不想看见,他眼中的你。
“宫远徵……她疼惜,是你,所以,才会有我……”
“我原先,便想不明白,这宫门,为何有我?如今,我明了了……”
说着,你的噙在眼眶的泪水就此落在,滴在了宫远徵的衣袖上,而他也被你突如其来的情绪怔住。
你无法控制地抱住宫远徵,抱着他诉苦,尽管他什么也听不懂。
“她为何要写我……写一个这样,凄苦的我……”
“她若想改写……为何不去,改写你,偏偏……偏偏要有,一个我……”
这样的人生,这样的你,何尝不是另一个宫远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