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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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来雪愈早,晨时飞雪,落了半晌才停下。
徵宫寂静,院中的侍者大多和角宫的侍者一样,沉默寡言,只在需要做事时会出现,他们晨扫的动静也不大。
你坐在廊下的木阶上,穿着前一年阿声为你绣上花样的裘衣。
那夜不过是你突发奇想,也很随意一问,宫远徵也不会太放心上,可过了几日,你却感觉那样的想法在心底愈发滋生,愈发强烈,于是去求了长老。
宫远徵没有阻止你入住徵宫,却也没有同意,仿若你的出入和寻常侍者医师并无区别。
不知为何,自阿声离世后,你便觉得好似自己不属于这世间,你原以为自己没有任何依靠,没有人相伴,也可以过得与往常无异。因为在很早以前,阿声便说过,生老病死乃是世间平常之事。
你分明很早就认清了,却还是觉得无比孤寂。
很平常的一个日子里,你拿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药草去寻宫远徵,刚走到正殿门前,看见宫远徵像是不堪支撑般,伸手虚虚扶在药台。片刻,他转身走到平日饮茶之处,就站在那里,望着外头那棵树。
四季轮转,宫远徵像是伴树生长的灵使,是守护亦是相伴,守着从树缝中透过来的那寸光,盯着那道伤。
有时,你觉得宫远徵和自己太像了,同样满身伤痕,却倔强存活于世。或许正是如此,你没有像从前那样对他避之不及,可也正是这样的相同,会让你在靠近时愈加难受。
你与他最大的不同,大抵是他对世间仍有依恋,而你没有。
少年立于殿中,望树望心,直至身上麻痹的疼消失后,才动身走向药台,这时,余光瞥见门口处的药草,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药草沾雪,化水之后的雪成露滴落于地,将木色变得愈加深沉。
风雪离开几日后,你坐在徵宫院中,寻人起炉烧炭,第一次这样煮水煎茶,你虽不习惯但心情却好了不少。
宫远徵从角宫回来,望见院中的煮水的水雾,转身走来。
只是他坐在你对面的那刻,一杯清香的热茶便置在眼前。
宫远徵方要拂好衣摆的手一顿,抬眼看向一脸淡然的你,头上只戴素簪,寻常闺阁女子所有的饰物皆无,说起来,这徵宫的侍女身上所佩戴的饰物都要比你多三两件。
宫远徵一开始虽不同意你住进来,但长老都同意了,人也来了,他渐渐也没什么计较,也交代过徵宫里的人好生照顾你,所有宫中女眷该有的衣裳物件也是分毫不差地送了,可你似乎一直都是最素简的装扮。
回想相处的这几日,只要他在药房,或说只要他在徵宫,你都会过来寻他一回,帮忙拾捡药材也好,说说话也好。
因此有时宫远徵去了角宫,也会忽然想起身在徵宫的你,若是你寻空了,他可需要解释一番。
转念又想,徵宫里的侍者又不是瞎的哑的,自然会告诉你,他在不在徵宫。
“宫远徵,不喝吗?”
你眼看着宫远徵愣愣地盯着茶水许久,没有想喝的意思,便忍不住去问。
此刻宫远徵才回神,对上你澄澈的眼眸,继而伸手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他放下茶杯后,似是也思虑了许久,开口问道,“为何要住进来?”
闻言你目光垂落,看着漂浮在茶水之上的碎叶,“我能去的,不多。”
“徵宫,安静,和阁楼,一样。”
自有记忆以来,你所去的地方细数下来,不过三两个,医馆、徵宫、长老院。
这样一想,能同阁楼一样安静无扰的,似乎只有徵宫。
宫远徵听到回答,嘴角轻扯一笑,他暗自想到,若说安静,此时的阁楼才最安静,别说人了,虫鸟都不愿离近。
想到此处,宫远徵意识到,自你搬入徵宫后便不再回阁楼,甚至没有带出任何东西。
听风饮茶之事,从前宫远徵只与宫尚角在一处时有所体验,此刻眼前人让他有些恍惚。
那时宫尚角记起泠夫人和朗弟弟,他坐在一旁不知是离开还是该去安慰,在宫尚角身边他恣意开朗过,也小心翼翼过。
同样心伤的人,站在宫远徵面前时,他依旧无措,如今的你,仿若那时困在无尽苦地的宫尚角。
宫远徵想过让宫尚角不再难过,让他脸上多些笑容,只希望自己能够做得再好些。
宫尚角的一次走向他,换来了他一生的亦步亦趋。
宫远徵看着你,唇瓣翕动好几次,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只是这一刻,他似乎意识到,你没他想象中的那般软弱。
因为过往经历,宫远徵其实并不太喜欢软弱无能的一切,他深刻的明白弱小护不了自己在意的东西,也保不住自身。
所以当他听到,他一直以来认为最无能的宫子羽当上执刃时,他只觉荒唐无比。
见到你时,他也觉得你怯懦软弱,从心里便感到不喜。
可如今你安坐一处,只在大殿之上哭过一次的你,受尽万千伤害都没流泪的你,似乎比很多人都要倔强。
风声拨花叶,似琴音绕指。
不知望了多久的景色,宫远徵声色不似之前的冷淡,却似你说话时的温吞,大抵是和你待在一处久了,就被影响了。
“明日,你可要随我去角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