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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宫一角,枯树残花,池鱼无声。
阁楼里的咳声不断,捣药声也一落一起地响着,只是轻重不一。
你看着眼前自己忙活了好半天的草药,转眸看向躺在榻上的人。
“阿声,药好了。”
卧榻上的人艰难地撑起身子,面色有些苍白,虚弱的话语响起,“放到碗里,倒些水……然后……咳咳咳,再搅一搅就好了。”
你依照她的话做完这些后,熟练地将药碗递到她面前,她朝你扬起一丝笑意,随后将里头的汤药连药渣一起吃了下去。
你拿着空碗看了一眼,继而抬眸看她,问道,“阿声,会好吗?”
她的笑意面勉强苦涩,但还是对着你点了头,“会的。”
阿声就是你的养母,是众多人口中,羽宫旁系的那位夫人,只是丈夫早亡,她身在羽宫除了这身份,除了你,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其实阿声很奇怪,自从她的夫君离世后,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虽说时常喝药,甚至她自己也懂得药理,可身子却一点也不见好。
你理应该叫她一声阿娘,可她却不喜欢,便让你一直唤她阿声,可……她的名字没有“声”字。
你长久一来对此事,思索不解。
其实你是想着陪阿声久些,可你又不受控制地离开阁楼,阿声从不会问你去了哪,她似乎一直都不大管束你,自及笄之后也很少过问你的事。
她说:“你长大了,自是有自己想法。”
可分明不是这样的。
离开羽宫后,你没有任何想法,随着身体意愿一路走到医馆。
走进去之后,你很快就寻到了值守的周大夫,他抬眼见你来,早已见怪不怪,轻微地叹声气。
你张口道,“周大夫,我想取药。”
他点了点头,当即转身去抓药,不一会儿他便拿着药包走了回来。
“清玉姑娘,你身上的伤不可耽误,我给你敷些药吧。”
闻言你低头掀开自己的衣袖,看着上头的伤口,其实之前的伤有宫远徵给的药之后,倒是好了很多,只不过后面添的新伤仍旧难以入目。
你没有拒绝,面上多了一丝笑意,“多谢周大夫。”
周大夫是医馆里的老人,你自学会走路说话后开始受伤不断,那时你得知受伤的人都可以去医馆取药治伤后,便寻了好久的路才走到医馆,那时遇到的第一个医师,就是周大夫。
周大夫替你包扎伤口,偶尔抬眸看你,心中暗暗叹息,想着初遇你时,你还是个孩童模样,那时他不知你的身份,只觉一个孩童满身的伤实在可怜,便主动帮你治伤。
就这样你时常来找医馆,也时常遇到他,这么一来,细数也有十年之久了。
待到他替你包扎好伤口后,他又走到一旁拿了一包东西,随后递到你面前。
“清玉小姐,这是山谷外送来的糕点,你拿一份回去吧。”
你的目光一下落在他手上的拿包糕点上,一下落在周大夫和蔼的脸上。
你没有拒绝,“多……多谢,周大夫。”
他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坐回原先的地方,他原以为你会直接离开,却不曾想你仍旧站在原地。
他不忍好奇问你,“清玉小姐还有何事?”
你也很想离开,但你却偏偏不能,此时你开口道,“我想留下来,坐一坐。”
周大夫闻言也不觉得奇怪,当即点头称好,随后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你怀里抱着药包和糕点,默默地做到一旁等着想着。
其实你也不知道你要等什么,或许是某个剧情吧。
你低头看了眼糕点,实在没忍住去拆开它,随后自然而然地吃了起来。
你倒也没有多馋吃食,你只是怕饿肚子,羽宫不会短缺你和阿声的吃穿,可问题在于你吃得慢。一块糕点你能嚼好半天,以至于每到用膳时,你喂完阿声后,自己去吃东西,菜已然凉了一半,等你喝完几口粥之后,菜彻底凉掉了。
阿声说过吃太凉的菜对身子不好,所以每到这时你都不用旁人说,自己地便放下了碗筷。
吃东西慢是因为你的嗓子不好,幼时嗓子受了伤,导致如今吞咽食物时有些许难受。
就这样一直等,等到天色愈发昏沉,你都并未离开医馆。
周大夫要离开时,便询问你,“清玉姑娘,可是在等谁?”
你当即将半块糕点塞在嘴里含着,抬眸看向周大夫点了点头。
虽说他关照你,但你是羽宫的人,他在徵宫做事,所能帮你的事很是微薄,对于你他也不好多劝什么,最后也只是叹着气离开。
你嚼着口中的糕点,又等了许久,直到听见清晰的珠玉落地声,你好奇地想起身去看,但身体不依你的想法,而是转身去医馆内存放各类书册的地方。
你一看到书册便不停地找,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生怕自己到时候找出什么重要的东西,然后被外头的人发现,到时候自己是死是活都说不准。
这样害怕着,你一个不注意,发现自己几乎掀了一大半的书册,接着脚下不注意被地上的书册绊倒在地。
等到你挣扎抬眼时,入目便是如墨深的衣摆。
你缓缓地坐起身,浑然不觉自己头上挂着一个长册子。
宫远徵眼眸微垂,此刻狼狈的你早已被他犀利的目光探看七八分,少年稚嫩却故意压低的声音响起,“你在做什么?”
“呃……我……”你嘴里还含着半口糕点,一时难以张口说清楚,吞吞吐吐半天才道,“我……不是故意的。”
话落,原本站在宫远徵身后的宫尚角忽然走上前,审视的目光落在你身上,你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随后迅速闭起双眼,等待着他们的审判结果。
“你是……文清玉。”
这一道声音似寒松枝上的碎冰砸落地面,惊在心上,你怯生生地睁开眼看向宫尚角。
“是……”点了点头。
回答完你忽然感觉身子一松,你当即站起身,开口道,“尚角哥哥,我来取药,真的……不是故意的。”
宫尚角对你的称呼并未有多大反应,只是那双深沉的目光依旧探究地看着你。
宫远徵倒是因为你这样叫宫尚角,转眸看了一眼身侧的宫尚角,又看了眼一副委屈无辜的样子,心下不悦。
你之所以会这样称呼宫尚角,无非是想脱身,这本就不是你要犯的错,你就算正再蠢也不会惹上这兄弟俩。
说来,你幼时确实见过宫尚角,虽然只有廖廖几面,但阿声说过,无论是宫子羽还是宫尚角,只要是年岁比你大的,你都该称一声哥哥。
所以你叫出口那刻,宫尚角虽并觉得奇怪,但到底是生疏,他心中倒也是没那么认同你的称呼。
“你一个养女有什么资格在这乱叫!”
宫远徵似淬毒的利刺,他若书不悦,骂起人都是毫不留情的。
顿时,你将头低的很低。
“你该回羽宫了。”
宫尚角没有阻止宫远徵,但也算是放过你,送了这么一句话后,你仓促应声,捡起一旁的糕点和药包匆匆离开医馆。
宫远徵看着从你头上掉下来的册子,压着不悦翻开看了眼,并未察觉有任何异样。
宫尚角问道,“是何物?”
“一个采买药材的册子而已。”
夜色浓深,你回羽宫时,阿声已然熟睡,你将手里的糕点和药包放下,随后便在榻上坐了许久。
今夜之事又非你所想,可这事偏偏就是你做的,这样的感受极为不好,若他日你再做什么错事,就算是死你都难诉冤屈。
回想宫远徵的那句话,你觉得他说得倒也是没错的,你于整个宫门的人来说只是一个养女,你和阿声不过是空有夫人还小姐的身份,深究起来你们并非真正的宫氏族人。
翌日,阁楼内的一小块空地,你蹲下身子给那片地浇水,前几日你在这里头埋了颗种子,但不知是什么,便询问阿声如何种东西,她教会你之后,你便日日都来看这地里的种子何时发芽。
直到入夜,你都未没有身子被控制的不适感,猜想今日或许没什么剧情,这般想着你正总会阁楼。
结果刚踏上一步,便又不受控制地离开羽宫。
你当真是想不明白,为何白日不出去,偏偏入夜了才离开,这是非要你坏宫门规矩。
这次又是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你感觉周围莫名阴森起来,你才意识到这并非是要哪个宫走,而是要去地牢的方向。
真正走到地牢入口时,你看着值守在外地侍卫不由得害怕,但脚步却并未有办法犹豫地带着你走。
“地牢重点,不得擅入。”
看着面色冷沉严肃的侍卫,你说道,“我……宫远徵,嗯,看他。”
你想不通,宫远徵如今在地牢吗?莫不是在审人,那你过来是要做什么呢?
“你是……清玉小姐?”
侍卫也是在听到你说话之后将你认出来,说实话,宫门之中说话能这么不成句子,怕也只你这个公认的痴傻的养女了。
“嗯,进去,可以吗?”
侍卫上下打量着你,又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卫,他们低声交谈,你微微侧耳听着。
“执刃交代过任何人不得探视。”
“可那是徵宫的宫主,总不能真把人怎么样吧,方才送进去的饭菜,一口都没动呢。到时徵公子离开地牢,角宫那边问责怎么办?”
“可放她进去有什么用?”
“你别忘了,她是羽宫的人,说不定是执刃派来的呢?”
“你在想什么,一个傻子能做什么?”
“对呀,既然毫无威胁,倒入先放进去看看,万一她与徵公子相熟呢?”
听着他们这些话,你只觉他们想得实在有点多,该不会是新来的吧。
最后你如愿进去了,还有一名侍卫跟随着你。
真正走进去之后,你闻着味道实在有些难受,但好在自己身上的药味重,倒是能盖过去不少。
等到你看见被关在地牢里的宫远徵,你疑惑地想,这究竟是什么剧情,能把徵宫宫主送进来?
宫远徵听到动静,微微抬眼,入目是你的身影,他眉目顿时蹙起。
“文清玉?”
“你来做什么?”
卸了银铃和抹额的少年,只着一身墨裳,金丝绣的昙花倒显矜贵,即便身在牢房都好似不沾染这办法污泥。他端坐一处,看向你的目光略有怀疑。
你走近一步,看向地上的食盒,问他,“你不饿?”
他没接你的话,一双墨眸凝睇着你,言语沉冷,“谁让你过来的?”
你被他的话惊退了一步,但接着又大胆地指向地上的食盒,“你,不吃饭,饿肚子,难受。”
理清楚你说的话后,他轻嗤一声,“也是,再怎么问你,你这颗蠢脑袋也说不出什么来,还有,我吃不吃的与你何干,滚回去。”
说到这个,宫远徵意识到什么,又问道,“他们是怎么放你进来的。”
你垂下眸子,“他们说……傻子,没关系。”
宫远徵顿时语塞,细想只觉地牢的侍卫莫不是新来的,蠢成这样。
你看着地上的食盒,又看了看宫远徵,大着胆子问道,“宫远徵,饿吗?”
宫远徵似是不耐,“老问这个做什么,我不饿。”
你的眼眸倏然亮了一下,“那我能吃吗?”
宫远徵疑惑地睨了你一眼,倒是不知你还能有把话说得顺溜的时候。
他轻阖双眼,漠然道,“有本事你就吃,被毒死了……”
他话都没说完,你听到食盒打开的声音。
打开的时候,你悄悄看了他一眼,结果发现他睁开眼睛了,顿时有被抓包的感觉,但是他明明同意了的。
说实在的,你确实是饿了,可也没到要和宫远徵抢吃的地步,但剧情是这样的,你又办法控制自己现在就离开。
接着你就在宫远徵的注视下,将一个包子塞在嘴里,虽然只咬住了一小口。
嚼了好一会儿,你才开口,“没,毒。”
说完,你瞧了眼宫远徵,才发现他的眼神有些渗入,你默默从蹲变成坐,莫名瑟缩。
你只得在心里无奈地摇头,这样一来,你痴傻的模样更深入人心了。
你在地牢陪着宫远徵坐了许久,许是到时辰了你身子的不适感消失,你感觉能够自己动后,当即起身走出去,可转念一想什么都不说也不好。
便顺着刚刚的剧情对着闭目养神的宫远徵说,“宫远徵,不吃饭,会难受。”
说罢,你有些着急地离开,但脚步仍旧没有加快的意思,你暗暗叹气,也不知自己脚伤何时能好。
宫远徵睁开眼时,只能捕捉到一小片裙摆,随后移目看向食盒上,只被吃掉一半的包子。
他实在是想不通,你忽然来地牢的缘故,总不能真的只是来吃东西的。
他并不觉得你那样思想简单的脑袋,能知道他来地牢的缘由,你也更不能是来劝他好好用膳。
聪明的人或许能让他猜测一二,可偏偏是这样心里纯良一片的人,最让人没有办法,因为这样的人心里是如何想的,根本无法探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