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同桌

后门口，叶无明校服搭在肩上，手中拎着书包，长身玉立地站着。可能是因为开学的缘故，他把头发染回了黑色，去掉了耳坠，换了一身简单的衣服。看起来少了几分非主流，多了几分少年人的张扬肆意。

　　孙敬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进来。”

　　“下面点名。”

　　“李悦。”

　　“到。”

　　“张灿。”

　　“到。”

　　“林志海。”

　　“到。”

　　……

　　时长生努力缩小存在感，内心祈祷着“他看不见我他看不见我。”

　　事实证明各路神仙太忙了，他祈祷无效，叶无明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

　　叶无明走近，把书包往时长生同桌的桌子上一扔，冷道：“你，上前面去。”叶无明估计是冷惯了，时长生感觉这语气听着更像“你，滚前面去。”

　　同桌吓了一跳，抬头对上叶无明没有温度的目光，不禁打了个寒噤。叶无明长得很高，站在那里投下来一片阴影完全把人罩住了，压迫感极强。

　　同桌哪敢说一句“不”，收拾了东西很麻溜地滚了。

　　孙敬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只当那个同学坐在后面看不见，于是上了前面。

　　但时长生很在意。

　　不但在意，而且介意。

　　叶无明的声音跟恶魔低语似的：“巧了，又见面了，新同桌。”

　　“同桌”二字咬的很重，似乎在刻意强调什么。

　　时长生心想这同桌还不是你抢来的？他百分百地确定叶无明就是来找事的，打又打不过，只能换座位。

　　对，必须走一个。

　　好不容易等孙敬点完了名，走下讲台，经过他们旁边的走廊的时候，时长生喊道：“老师！”

　　孙敬回头，问：“什么事？”

　　时长生：“我想换……”

　　“座位”两个字还没说出来，时长生就感觉垂在下面的手腕被人用力握住，这力道大得惊人，怕是想把他的手腕捏碎。

　　无声的威胁。

　　时长生疼得一顿，就被旁边的某人抢了先：“同桌，你的凳子不舒服咱俩换一下，这点小事不用麻烦老师。”

　　时长生：“……”（说不出话）

　　孙敬点了点头：“可以啊。”说完，急着去开会，急匆匆地走出了教室。

　　二人的座位靠墙，叶无明坐在外边，时长生坐在里边，所以这小动作孙敬没有看见。时长气愤地挣了下手，咬牙切齿地说：“你放手！”声音很小，在有点吵闹的教室里显得微不足道，只有叶无明能听见。

　　叶无明见孙敬走远了，才放开时长生的手腕，时长生立刻把手收了回去，气愤地瞪了叶无明一眼：“你干什么！”

　　时长生白皙瘦长的手腕被攥出一道红痕，在冷白的皮肤上十分显眼。

　　还好是左手，不影响写字。

　　时长生和叶无明的前桌默默地把凳子往前挪了挪，打心底同情这位新同学，一来就惹上了大佬。

　　叶无明看着那道红痕，脑子里满是握着时长生手腕时的感觉。

　　他手腕很细，触感有点凉，他一只手估计能握住俩。

　　草。

　　他在想什么？？？

　　叶无明冷道：“别想着换座位，咱俩的事还没完。”

　　“你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时长生怼回去。

　　叶无明挑了挑眉：“你估计没见过我真正的‘动手动脚’是什么样子的。”

　　见过。

　　哪里没见过。

　　一对七。

　　时长生感觉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惹上这么个人。

　　他现在对叶无明的印象彻底不好了。

　　这人打耳洞染头发还打架斗殴……

　　时长生并不是看不起那些染头发打耳洞的不良少年，相反，他还有点羡慕他们。

　　他们好歹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如果换成时长生，时盛肯定会把他的腿打折。

　　时盛倒不是怕他耽误学习，简单来说就两个字“丢人”。

　　但叶无明这种“能动手绝不动口”的行事方式时长生真的承受不起。

　　直到吃饭的铃声响起，叶无明出了教室，时长生才感觉放松了不少。

　　他早上什么都没吃，但是一点也不感到饿。

　　教室里除了他还有他前桌也没有去吃饭。

　　那个男生转过身来：“你好，同学，你是新转来的吧？认识一下，我叫赵俊。”

　　时长生抬头，赵俊长得不帅，但五官还算端正，而且给人一种好接近的感觉。他对好接近的人一向很有礼貌，笑了笑：“你好，我叫时长生。”

　　“长生？有意思。”赵俊乐了。

　　时长生：“……”

　　玩笑了几句，赵俊切入正题，说：“你刚来，可能不知道，你同桌啊，啧啧啧。”

　　时长生故意问：“他怎么了？”

　　“全校出了名的不良少年，没人敢惹。”一句话概括，因为如果去数叶无明打了多少人，估计十个手指头数不过来，因为道上的几乎没有人他没打过。

　　时长生：“……”

　　他估计算第一个主动惹叶无明的。

　　赵俊感慨完，又问：“我听你们两个好像关系不好，你惹他了？”

　　时长生很诚实地回答：”惹了，我差点没把他打架的照片发给老师，还回了一拳。”

　　赵俊瞪着时长生，眼睛都快瞪出来：“我……草？”

　　时长生：“怎么了？”

　　赵俊惊诧道：“你踏马还敢还手！打着他了没有？”

　　时长生干笑一声：“当然没有，手差点没被他卸掉。”

　　赵俊看着时长生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样子，一看就不禁打，还敢跟叶无明还手？

　　一个字，勇。

　　赵俊关心地问：“他没把你怎样吧？”

　　时长生看了看自己的手脚——没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大不了我以后不理他就是了，反正我惹不起……”

　　“砰”的一声，门开了，叶无明一脸冷漠地走了进来。

　　赵俊麻溜地转了回去。

　　时长生心里七上八下。

　　什么叫抓了个现行？这就是了。

　　叶无明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怎么，说我坏话啊。”

　　赵俊感觉叶无明的语气不对劲，背上嗖嗖的凉，感觉时长生估计要完了。

　　要死了，他也要完。

　　时长生镇定自若：“没有。”坏话还没说出口。

　　叶无明：“没有？”

　　尾调上扬，听着有点挑逗的意味。

　　时长生忽然明白了，他在吓唬自己。

　　什么鬼，他怕他吗？

　　时长生手中的笔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没好气地说：“没有就是没有，不信拉倒。”

　　叶无明已经埋头睡觉不理人了。

　　时长生松了口气。

　　赵俊偷偷转了过来，冲时长生竖了个大拇指，用口型说：“胆大，潇洒，帅气！”

　　时长生心想，对待这种人就应该强硬一点，就好比一块海绵，一个人打一下不会有什么伤害，那这个人就会继续打。但如果那是一个钉子，打一下手就会流血，自然不会继续打了。

　　他哪知道，叶无明此刻的心理活动是——这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