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晃着,门上的锁一下下叩着铁栏杆。段鹏举骑着高头大马,领着路。身后是乌泱泱一片的天窗下部。
周子舒平视远方,望着这条归路,思绪不由飘回少年。何等鲜衣怒马,挥斥方遒。
一队人便这样行着,不止昼夜天明,独有无数次快马加鞭,昼夜兼程。
“王爷就这样着急见着我。”
入了夜,天色早已沉了。不见星光的夜,沉得仿若能滴出墨色。
子时将近,七窍三秋钉处早已按耐不住,灵力在百骸肆意窜着,没有章法,没有止境。
段鹏举饶有兴趣的围着囚车,啧啧称奇。
“周庄主,果然是个狠厉之人啊。这七窍三秋钉一根根扎在身上,可不好受吧。你说说,晋王哪点不好,你非要自行请罪。”
“把你的嘴闭上。”
冷汗涔涔,浸湿了周子舒的衣衫。他咬牙切齿地落下一句,又凝神调息。
好容易熬过子时,钉处仍是隐隐作痛,但好在,四处乱窜的内力,渐渐消弭。
周子舒缓缓闭上眼,任由思绪回到从前。
“对了,你的私军如今已有了规模,总该有个名号。”
那时尚且年轻的晋王坐于殿上,手中还捻着一串佛珠。
两人一坐一立,隔着台阶,商议军事。
“不如唤做昆州军,如何?”
晋王抬手,佛珠相撞。
“世子爷见谅,子舒斗胆,想请世子爷为这支私军,赐名天窗。”
周子舒微微躬身,露出修长的脖颈,两手交叠于胸,语带坚毅。
“子舒一人之力单薄,不敢肖想奇功伟业,但只求舍我一身,能与这暗世泄下一线天光,便算没有辜负诸师先贤的教诲。”
那双眸子亮晶晶的,满是理想抱负。
“好。好一个天窗!”
晋王听罢,疾步上前,握住周子舒的手。
“子舒,今日我们目为着晦暗的乱世,开一道天窗。有朝一日,我一定摧枯拉朽,毁掉这遮蔽白日的一切!”
少年时的允诺,如今早已成了笑话。
一个名利熏心,一个命不久矣。
从前明媚张扬的少年郎,早已被世事磨平了棱角。
十年血海浮沉,本以为只要打开一扇窗,此外总有光明。
可叹那自以为的以身殉道,竟成了以身饲虎,落得个惨淡收场。
梦也该醒了。
天色微亮,一缕晨光散下。透过铁栏,落在了周子舒身上。
微微睁开眼,抬手欲将光握在手心,只扑了个空,空留一片昏暗。
原以为的路途迢迢,也不过半月余的路程。
城门外,还残存着一丝新春的欢闹。
这好容易逃离的地方,终究还是回来了。周子舒长叹一声,向后仰去。
一双蝴蝶骨靠上了铁栏杆,冷得彻骨,连同那最后一点的少年意气,也一并被冻去。
囚车招摇过市,无数的视线落在了周子舒的身上。他只是闭着眼,不看,也不听。
议论声渐收,周身的空气也越发寒凉。故地重游,却是另一番光景。
囚车入内,却不是天窗内部,而是一处别院。
“周庄主,请吧。”
段鹏举解开铁锁,用力将门扯开。站在门边,似在等着些什么。
周子舒却不曾即刻起身,阳光晃眼,他慢慢起身,只觉眼前满是群星,强撑着不曾跌坐回去,一步步往前走。
“周庄主莫不是忘了什么规矩?”
段鹏举的手仍是举着,目光却落在周子舒的腰间。
周子舒不过多言语,从腰间抽出那把白衣剑。剑气若寒冰,段鹏举虽面上不显,实则退了半步。周子舒将此人举动尽收眼底,冷笑一声。
“世上三大名剑之一的白衣,如今落入些什么肮脏的人手中,当真是有辱剑灵。”
信手一掷,白衣剑剑身过半插入地中。段鹏举扯不下脸,又不得不去拔出。
段鹏举何曾吃得这样的亏,将剑拿在手中,拂袖而去。留了一院子的人,面面相觑。
倒是周子舒信步入内,瞧见早已备好了沐浴所用之物。顺手脱下外袍挂在架上,慢条斯理解开内衬,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