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逐渐吞噬太阳、朱志彝摩挲着自己新染的发丝问苏新皓,他要带自己看的烟花在哪里。小狗闻言,朝落日的余晖指过去,又勾了勾嘴角,很是得意,他说他在等太阳..
这名浪漫短命鬼再次做出邀约的姿势,像他们初连在舞池里的那次,他左手在空中翻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稳当当停在了朱志鑫的手旁。
这一次没有相接的烟卷,朱志鑫坐定在哈雷的后座,第数不清次地和苏新皓并肩坐在嘉陵江的江岸上,看此刻只属于他们的夕阳慢慢落下来。
狗告诉她,自己曾经一直不能理解张国荣在《大富之家》里面的一句台词,他演的角色叫罗伯特,是个不修边幅的浪漫主义者。别人问他,“你那么穷,你不怕吗?”张国荣饰演的罗伯特听完,转身吐出一口烟,这才漫不经心地回答那个人,道:“心里富有就行了。"
苏新皓说他曾经一度无法理解这样的生活和心态,大慨是他的心太贫瘠,与这部电影末尾处,任老爷于写的“大富之家,以爱为本”的红对联格格不入。
但眼下,他似乎找到了心之所向,小土坡也在几场春雨下,稀稀疏疏长出了嫩绿的草芽..
朱志鑫坐在一旁不发一言,直到苏新皓也渐渐沉寂下来。她口袋紧巴,没看过《大富之
家》,此前对张国荣唯一的了解便是阿普领她去看的那部《霸王别姬》,还是公寓群里某天有人一时兴起,在广场上扯了块幕布放映的。因而此后,张国荣便在她的心底扎下了程蝶衣的根,而阿普又恰恰好是风雨飘摇间,她遇见的段小楼。
朱志蠢于是抽手拂开自己鬟角处散乱的发丝,扭过头狡黠地笑起来,她问,你还没回答我新发型美不美呢。
夕阳拂面,金色的光点亮她的酒红色发梢,竞让苏新皓不自觉看得呆了。霎时间,滚滚江水盈满他眼底,世界与宇宙都似乎停止了流动,苏新皓只看清楚朱志养眼波流转间,墨色障孔里倒映着小小的一个自己。
江边风起,却吹不散心猿意马,就连黄昏也跟着一同沉沦。
他当即俯下身去,从江边掬了一捧澄澈江水打湿自己的脸。试图从这短暂的冰冷触觉里,找寻回即将丢失的理智、和脑中快妥崩断的弦。
朱志燕就坐在他身后,安静地将这一切尽收入眼底,嘉陵江上的太阳快西沉了。狗转过来湿漉漉的眼睛,他整张脸被江水浸透,可即便如此,脸颊依旧古怪地透若红,就连目光都在四下逡巡,不敢同她对望。
因此朱志鑫将脸颊探向前去,再向前,直到额头贴紧苏新皓潮湿的额角。不知为何,眼下他呼吸急促、面带绯红,连额头都总隐泛出热意,似乎在初春的江水边染上了流行性感冒:药引是冰凉的唇,与滚烫的吻。
可眼睛不会说谎。
朱志鑫转而握紧了他的手,这双捧过冰冷江水的手此刻尤有初春余温,掌心残留下微凉的痕迹,说不清楚足嘉陵江的水还足他掌心的薄汗。夕阳落下的最后一秒,他们双手紧攥,闭上眼睫,任由彼此的呼吸交织。直至唇瓣相接,冰凉的温软触觉喧宾夺主地侵占了他们的全部感官。
爱真荒谬。
以至于那个瞬间、朱志瘵险些要误以为自己爱上了这只被余晖簇细的、湿漉漉的落水狗。
太阳终于收敛了光辉,他们又回到草坡上,泡膝坐定在小土坟旁。夜幕低垂,苏新皓不知道从哪摸出两根烟,递给朱志鑫一支,她接过来时留忘了下香烟牌子,竟是自己常抽的那款.南京牌女士烟。
烟草气息缭绕,苏新皓叼着烟卷从汽修厂里搬来两箱烟花,顺手用火机点燃,而后朝若朱志鑫坐下的方向狂奔而来。烟花在他背后呼啸、升空,炸成星星模样。
千禧年的烟花厂里技术还不算精湛,甚至说是粗制滥造也不为过。小小一纸箱烟花点起来吵得人耳膜生疼,苏新皓忙不达跑去朱志鑫身边,仲手就捂住了她的耳朵。硫磺味道逐渐飞散开来,五彩斑斓的金属离子在空中碰撞进发,燃烧成一幅朱志鑫此生都未曾见过的夜空光景。这是她头一回理解了火树银花的具象化,听浪声与风声共鸣,在滚烫星河中交响
星火坠地惊春蛰,烟尽平芜,这灼灼人间晚。
朱志鑫松开了小狗紧紧捂在自己耳廓上的双手,她有些话想说,只足烟花的爆炸声太少了些,让她不得不附在他脸旁冲那人耳朵喊话,一如舞池里借火的那回,那样近,那样疯狂。她问苏新皓,烟花是不是天上神仙随手采下的小野花。
苏新皓摇摇头,大声回复道他也不清楚,但是听西洋店的老头说,看烟花的时候许的愿会成真,一起看烟花的人能长久。
于足在最后一朵烟花炸起时,朱志鑫合上了双眼,她在心底默默许愿:
「何仙姑,请把你的鲜花瓣儿,给在下落一片吧。」*
大概是硫磺味的烟熏了她眼眶,又或者锨天烁地的火光炸得实在是扎眼,斑斓夜幕下,朱志鑫躲过身,愉愉抹干净了自己眼角处滚落的两颗泪滴。
她告诉苏新皓,算着日子,阿普还有两天就该出来了,她要搬离这栋公寓,找个新住所,只不过附近没有空置的出租屋。
所以朱志鑫说,她或许会离丌这里,离开重庆,到外面走一走。
苏新皓闻言,急急地起身说自己可以帮她的忙,再不济,自家屋子腾一腾,也能收拾出来一间像模像样的房间供她住下。
朱志鑫听罢却是笑着摆了摆于,她折下耳后的白玫瑰,递交到苏新皓手里,说自己已经蒙了他太多恩赐,于情于理都不该再麻烦了。
“况且,天大地大,总要不枉此生。
张国荣讲的嘛,心里富有才最重要。”
大概悲观主义者的眼泪总是更干涸。苏新皓觉着自己胸腔的位置被人猛地塞进了棉花絮,闷着神经都生长出胀痛,连心脏的舒张也受了阻。可他却落不下半滴泪来,手中那朵被鲜血晕染上的白玫瑰被他掌心的温度捂热了。朱志难发丝散乱,在星空之下冲他笑,眼底晕染上了星光,似乎比宇宙更耀眼。
他听见姐问自己,你的机车能不能借我骑骑。
那刻思维尤在紊乱、大脑仍是轰鸡,可苏新皓的双手先思绪一步,直截了当就帮她套上了自己的机车头盔。
他扶着哈雷的后座,跟着朱志鑫在空荡长街上歪歪扭扭地走。
栀子香波味道的酒红色发丝飘扬在风里,苏新皓坐上这位机车新手的后座,慢悠悠吹过夜里拂面的风,浪声轻缓,星星很亮。
朱志器问他能不能唱首歌给自己听。小狗动了动脑筋,最后哼起了《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她记他的张国荣,他便唱她的邓丽君。这首歌旋律尤其轻快,苏新皓低声唱着,朱志鑫就跟着节奏小幅度地摇晃。反正这辆机车行驶的速度实在太缓慢,入夜的长街上只有野花还醒着,跌倒了也没关系。
“千万不要把我来忘怀",他唱着,他们唱着。
“千万不要把我来忘怀。”
吐着烟圈、假借歌词说出的爱意,跟嘉陵江边微不可察的吻一样令人错愕。
只可惜,雁过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