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饼正欲起身行礼,就被女帝伸手搀扶了一把,令他重回榻上。
“李爱卿身体不适,还是好生在此休养罢。”
李饼蓦地瞪大双眼,十分气恼,也顾不上言语是否得当,“圣上是打算囚禁微臣吗?”
“爱卿何出此言?且稍安勿躁。”
女帝朝侧边挥一挥手,唤出来一人。
“朕不便多言,你们好好聊聊。”
今日天气晴好,光圈环在李饼周身,暖意迭起。
李饼的眼光循着人的身影,他从黑暗中走出,光亮一点点打在他身上。
邱庆之。
他毫不意外。
“李饼。”
他们对视着,一个探究,一个无奈。
李饼赌气不想回应,可若不交谈,他便只能一直自己臆想,何时能知晓真相?
他撇过头,想劝自己不闹脾气。
邱庆之站定在一旁,四肢僵硬,有些无措。
他习惯性地将眼神落在李饼背后。
无法触及李饼的视线时,邱庆之才敢用一双眼放肆诠释爱意。
李饼猛地一回头,邱庆之还未及时收回眼底的温柔缱绻。
他稍显错愕,复又低下了头。
“坐过来。”
李饼深吸一口气。
“坐过来。”
他说了两次,邱庆之才缓慢移过去。
他动作僵硬,李饼看他的眼神颇有些玩味,好像知道他心底的真实想法。
“你手怎么回事?!”
他刚想质问,就看见邱庆之被纱布缠得鼓鼓囊囊的小臂。
猜测无错,只是为何要走到如此地步?
“不疼?”
邱庆之摇摇头。
嘴硬。
不疼缠那么多圈。
“真的无妨,是圣上要我多缠几圈,说……”
“说什么?”
李饼有些不好的预感,他额角一跳。
“说这样……你会多疼疼我。”
邱庆之声音越来越小,李饼靠近了才能听清。
他不自觉挑了挑眉。
女帝还会说这种话?
知道李饼明显不信,邱庆之抽出背后藏着的食盒。
食盒漆着藕粉色,十分精致。
李饼瞟了几眼食盒,装作漫不经心地咽了口水。
“尝尝。”
是杏仁豆腐。
“别岔开话题。”
“手怎么回事?”
他目光一指,即刻就收回了眼神。
从前他们敌对,眼神只敢悄悄停驻。
如今不同,他可以直白看清邱庆之所思所想。
可他还是不敢。
“就是划了一刀。无妨的。”
邱庆之轻轻笑开,无声又飘渺。
他分明那么温柔,眉眼如画,周身的气质都温润下来了,没有血光刀剑。
可是,为什么呢?
他活在坦荡归途里。
李饼却觉得快要抓不住他了。
是什么时候,邱庆之不再与他无话不谈,不再事无巨细修书同他说明,却总是遮掩。
他知晓,遮掩本意是让他宽心。
寥寥几年,他怎么就如此自负,就坚信真的什么都不会改变?
李饼咽下叹息,拿出一枚箭镞。
他又将冰冷的箭镞用指尖点了几点,心内踌躇几回,才面无表情开了口。
“你刻意与贼人勾结,是为了什么?”
“你与涂华蔻相识,又在图谋什么?”
“我们就事论事。”
他一口气问出这些话,不是急于映证猜想,只是不敢再开口了。
他憋着口气,难受得想吐。
“你一向聪明。我没什么好隐瞒的。”
李饼握着箭镞的手逐渐收紧,他耐心等着邱庆之开口。
“肃清朝政,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他便听见一声脆响,箭镞落了地。
他的心,也一并跟了去。
“好。”
李饼眼神盯着瓷碗,不再多言。
他握紧调羹,一勺一勺,囫囵吞咽。
他需要填满,无论什么,食物也好,总之填满就好。
此下情景,就如同,你面前有一个大窟窿,你本欲倾尽所能极力弥补,却听见对面的人和你说,“算了。”
亡羊补牢,却是为时已晚。
他很想笑。
邱庆之觉察不对,夺过李饼手中的勺子。
“邱庆之,我不愿与你老死不相往来。”
“你明白吗?”
他带着哭腔,迟迟不抬头。
眼睛怕早已是泥泞一片。
他不想再放手。
不想放邱庆之走。
邱庆之一愣。
“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否也将自己算进去了?”
李饼通红的眸子就直直盯着邱庆之,酸涩的情绪直捅心脏,他的谎言不再完美无缺。
他垂眸不语。
“没有。”
虽然隔着多年,但李饼了解邱庆之。
邱庆之诓骗他时,李饼多想劝服自己配合他演戏。
他眼光黯淡,耳听蹩脚的谎言,心思停滞。
“事已至此,便如此罢。”
李饼转过头擦擦眼睛,吸了吸鼻子,眼圈还红着,他就迫不及待展露笑颜。
他不想邱庆之为难。
“李饼……”
他心里的楼宇一瞬崩塌。
他握握手指,颓然无力。
李饼。
没有邱庆之。
仍然是李饼。
没有纠葛,于他们而言,才是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