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戾坊。
奴隶管事人“官爷,您大驾光临,我们未能相迎,真是失礼。官爷雅量,还请宽恕。”
李饼一手推拒,示意为首的人不必多言奉承。
他怀疑凶手与修戾坊的奴隶有所勾结。
李饼“这个你可识得?”
那领头人一见图纸上的纹样,脸上的褶皱猝然堆起,笑得讨好,
奴隶管事人“小的们都是下等人,哪见过如此宝物?”
李饼“那埋王四虎的时候呢?”
奴隶管事人“没见过!”
他眼睛滴溜溜一转,更加大声地力证清白。
李饼“你们可曾欺凌过王四虎?”
李饼迅速调转话头,令人反应不及。
奴隶管事人“没,没啊,简直无中生有!”
奴隶管事人“爷,这跟您问的事儿也没关系啊。”
李饼“是没关系,随口问问。”
李饼“王四虎下葬那天,是哪几人跟着去收敛尸体了?”
奴隶管事人“他们都忙着。”
李饼“叫来一两个就行,只是闲谈。”
李饼目光如炬,威压十足,令人不敢直视。
带头的不敢不从,只得遣了个小童去叫梁六。
栏杆旁的众人一见是梁六,皆神情古怪,有的讥讽,有的沉重,总之没有一个好脸色的。
梁六驼着背耷拉着头,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几步路都让他走得战战兢兢,好像走在刀尖上一样。
他个子小,看起来还未及束发之年,眉眼间肖似故人,李饼难免忆起邱庆之的年少模样,一时愣了神。
梁六“官爷,我叫梁六。”
李饼“埋葬王四虎那天,可有旁人去过?”
梁六支支吾吾不吭声。
梁六“我……”
他眼神乱瞟,瞄向带头人就噤了声。
李饼“本少卿向你许诺,圣人脚下,若有人意图不轨,我定即刻拿他伏法。”
李饼抬抬下巴,示意他开口。
梁六“有人叫我们埋了坊外的人,不对……”
他眼神惊恐,面如菜色。
陈拾顺顺他的后背,
陈拾“冇急,冇急,慢慢说。”
梁六“那根本不是个人,就是半架骨头!还有几个头,血淋淋的。”
众人“半架?”
三人闻言皆寒毛倒立。
梁六颤巍巍略抬了头。
李饼“谁人指使你们做的?”
梁六偷瞄了那带头的好几眼,又恹恹垂下了头。
察觉到梁六不时飘来的视线,带头人点头哈腰,大声喊冤。
奴隶管事人“官爷明鉴啊!那叫我们埋尸的贵人通身气派就如您一般,我们实在不敢得罪。况且他……他还戴着面具,我们也看不清楚啊!”
他不再多说,将腰弯得更深了些。
奴隶管事人“幸得这小子敢于说出实情,才不叫我们弟兄们蒙冤啊。”
那人侧睨了几眼梁六,手上还没轻没重地揉捏梁六的脖颈,又低低说了几句话,面上笑眯眯的,装得亲昵。
梁六顿时大气都不敢出,浑身发起抖来。
陈拾将人拉到身后护起来,一边安慰,一边搭话询问线索。
李饼看陈拾循循善诱的模样,他的忿色也下去了些。
李饼“你说他带了面具,是什么样的面具?”
奴隶管事人“小的没读过书,不晓得啊。”
李饼看出来这人是在装傻,只是都到了这关头,还能这么心大?
是当他傻?
还是有所依仗?
若是后者。
这人不能带走,若是草草带走了,鱼怕是难钓了。
李饼放下抱着的双臂,佯装自然地挑开眉头。
那人倒会看人脸色,一见李饼不那么生气了,忙不迭讨好起来,
奴隶管事人“您看着这孩子也欢喜,不如领回家做个杂役?”
李饼沉思良久,见陈拾开口要劝,抬手制止,他知晓陈拾心慈,便顺口应了下来。
李饼说完便要掏银子,梁六却怯生生伸出黝黑的手拦着。
梁六“官爷给口饭吃便是,我会自己凑钱赎身的。”
他看着眼前身量较小的少年,不禁心下动容。
李饼“罢了,先与我回去,这地方吃人,你年纪还小,不该一直耗在这里。”
李饼正要离开,又转头好心告知他们就呆在原地不要走动。
那人急急应着。
等李饼人走远了,他又翻着白眼骂骂咧咧。
带头人遣退了众人,贼头贼脑地环顾四周,临了见四下无人,便与身边的小弟搭话,
奴隶管事人“梁六家的婆婆身子骨如何了?”
小弟“老大您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事了?”
他抬手狠狠敲了一下那小弟的脑袋,
奴隶管事人“要你多话,将人好生看着。”
小弟最是知道他们头儿的心思,嘴上一套,手上一套,妥妥个两面派。
奴隶管事人“哎,你要是也想去李少卿那里,我也可以为你举荐举荐。”
他眼中精光直冒,语气却是漫不经心的。
小弟暗道不好,将头低到了腰间,言语间都是忠诚厚道,
小弟“小的不敢有二心。”
奴隶管事人“谅你不敢。人头买卖可不好做,你也得孝敬孝敬本大人不是?”
小弟头点得像小鸡啄米,面上不显,心里可像是吃了黄连一般。
他眼珠子一转,双手奉上几枚叮叮当当的铜币,听着头儿得意的喟叹,他借口尿遁。
管事人没理会他的拙劣技俩,他仿佛一下子失掉了所有气力,嘴里不断喃喃着,
奴隶管事人“若我兄弟……”
他撤了双手,笑得苦涩哀怨,拖着影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