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自我有记忆起,我就生活在宫里的一处小别院。谢必安回忆道。
那里冬凉夏暖,四处透风,死人和吃饭睡觉的意义差不多,基本上每天都会发生。后来我知道,那里是皇宫为了培养杀手暗卫的地方,他们考察训练从各地运来的孤儿,手段残忍,但成效卓著。
……我在那血窟窿里度过了童年,活着就是奢侈。而且我这人还有个毛病——天生冷面哭不出来,眼里没泪水,结果被说是什么命格硬性子犟,挨了一顿又一顿打,好几次都看着阎王爷长啥样了又被从黄泉殿里拖出来,伤好后继续挨打。哪怕指甲被撬开,腿骨关节被打折,我也还是哭不出来,不是不疼,tmd老疼了,我只是单纯哭不出来。
哇,毫无人性啊,师父你好惨。傻徒弟皱着眉头为他打抱不平,谢必安笑了笑,说这才哪到哪儿啊,远远算不上惨这个字。
……那以后我出名了,谢必安继续说。我个头也高了,欺负我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怕了。我发现自己练剑有天赋,出手快又狠,很快被当时宫里的一位剑客赏识,跟他练了半年,长进很大。有天其他的剑客来找我,我便知道他死了。这样的事情循环往复,我的剑越来越快,不见的人也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他们告诉我可以出宫去,有人会过来找我。
那一年我十六岁,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幸运儿。在宫外转了一圈,我想上山逮一只兔子,在那遇上我师父和师兄。
之后的三年过的日子太好,我不太记得了——不过模糊的几个画面:师父会教我们两个认字练武,集市上吃肉喝酒。我喜欢喝女儿红,师兄……他的名字我忘了,但他爱喝的酒我记得:半壶竹叶青,半壶葡萄酿。师父从一开始就看好我,说冷面冷心是好事,你师兄太爱开玩笑,惜酒不惜命。
我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这话的意思,师兄就死了,死在我手里。
师父在我们练成光阴快剑之时安排了一场比试,师兄迟疑了一毫,死前叫嚷着要喝女儿红,我给他灌了几口,他扯着我的领子和我说既然活着就好好活,别想太多。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师父又从身后向我出剑,我腰上那道贯穿伤是这么来的。剑客背后出剑,如果不能一击必杀就是败,所以我没死,师父的胸膛被我刺穿。
师父临终前说现在我是你的破绽,他们练兵成功了。我捂着腰上流血不止的伤口,胸口有种被撕开的痛楚。陛下的黑骑很快赶到现场,我还是活着,和其他一样被百练成兵的杀手们,又一次送回了皇宫。
皇宫里的杀手只听命于陛下,我们跪着,他站在远处匆匆扫了一眼。那时候我想寻死,抬头冲撞了天威,他却不恼,说什么知道我是谢光阴的徒弟,师父剑术卓越因我而死,年轻人怎么还能一心寻死呢。 我听不进去他的话,是他在我心里埋了恨。后来,我被恩免出宫,阴差阳错做了二殿下的门客。
谢必安突然不讲了,好奇的青年叫了他好几声师父才反应过来。傻徒弟问他怎么了,谢必安悠悠开口说了句他听不懂的话:没事,也许只是命运无常吧,我刚在想有没有可能那位陛下一开始没杀我,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以后二殿下……要不然为何明明我一条烂命对他有恨,还能活着出宫……
呵。谢必安冷笑一声不想深究了。
总之,谢必安讲,我当时心里认为皇家无情,那时候儿二皇子李承泽刚刚封王,风光无两,我一身本事大概也能图个安稳。进府之后二殿下要求单独见我,那一年他刚刚十三岁,目光藏着心事,站在那里,露出面具上的獠牙,像夜里的孤狼。
二殿下那时矮我一个头,身上却有股凛然的气势。他正眼看我,说的第一句话是,
你,不用跪。
傻徒弟听出了重点,问:“师父,这位二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问住了谢必安,他诚实地说:“我在二殿下身边呆了十几年,也不能看透他,听下去吧,我只能给你多讲些关于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