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尘04

（回归主线，接01）

翌日，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透过窗棂撒在殷意枕旁，她轻哼一声，抬起手臂揉揉脸颊，睁开还有些睡意惺忪的双眼，看见初荷已经立在卧榻边，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殷意起身伸了个懒腰，语气还有几分慵懒。

“天刚亮，王姬，不过您也该起来梳洗了，姬公子还有半个时辰便会来。”初荷说。

殷意一直念着姬发昨夜的邀约，她利落地跳下卧榻，迈着轻快的脚步打开衣橱，拿出了那件早已备好的淡青色对襟短袍.

…

半个时辰后，殷意收拾停当，刚踩着马镫跃上马背时，便看见姬发骑着一匹白马，逆光而来。

姬发身着苍灰色圆领骑装，面庞在阳光中显得有些朦胧，他老远就看到殷意在宫门口等待自己，便拉动缰绳，加快了速度来到殷意身边。

初秋的原野上，野草已微微泛黄，天空中不时传来候鸟的几声鸣叫，秋风摇动树梢，托起零星落叶翻飞起舞。姬发和殷意并肩骑着马，一片落叶溜过殷意的发梢，又带着些许凉意拂过姬发的脖颈，他感到有些痒，轻轻摆了几下头。

“姬发，今日我们在哪里练习骑射？”殷意转头看看姬发，见他正伸手取下白马鬃毛上沾到的落叶，动作轻柔。

“就在前面，我前日把箭靶都固定在树上了，”姬发抬手指着不远处一排高耸的白杨树，“阿意，我们谁先来？”

“你先来！我许久未练习骑射，想来也生疏了不少，姬发，给我做个示范！”殷意拉动缰绳，骑马来到一侧的草地上，翻身下马，倚靠着马身，对姬发说。

“好，”姬发答应，却骑马来到殷意身旁，打开马鞍上悬挂的麂皮佩囊，从中抽出一条毛毯递给她，“站着累，你把这个铺在草地上，坐下看我射箭吧。”

殷意惊喜于姬发的体贴，转身将毛毯在地上铺好，顺势屈膝而坐，再抬头看时，姬发已经骑出数米，正回头笑眼盈盈地注视着她。

“姬发，开始吧！”殷意冲姬发招招手。

姬发颔首，左手将弓从背上取下举过头顶，踢了踢马腹，右手握缰，喊道:“跑！”

白马得了指令，昂首嘶鸣一声，随即四蹄生风向前方冲去。姬发放下手臂，目光如鹰隼，锐利地盯住最近处的靶子，他侧身从箭袋中取出一支弓箭，迅速搭弦，双臂肌肉紧绷，一瞬间便将弓拉满而后脱手，木箭如迅雷般从弦上射出，剌开空气猎猎作响，尾部带着残影正中靶心，整个箭头都没入木靶，将它紧紧钉在了树干上。

白马速度极快，后颈上的鬃毛逐风摇晃，刹那便跑到了下一个木靶前，姬发身姿未变，熟练地拉弓搭箭命中靶心。不过片刻，白马便已经带着姬发到了最后一个木靶前，他却没有动作，原本搭在箭袋上的手拉住马缰，有几分调皮地向殷意眨眨眼睛。

殷意正要鼓掌夸赞姬发姬发箭术百步穿杨，却看姬发正朝自己眨眼睛，原本举起的手停在半空中，她有些疑惑。姬发却在这时双手脱缰，挺直脊背迅速回身，将弓从左手换到右手，左目微闭，随即搭箭将弦贴紧脸颊，瞬间拉满后五指松开，木箭就像前面几支一样，牢牢钉在靶心，入木三分。

姬发射出箭后立即转过身，并未再看，仅听声音便知道自己并未失手。他单手拉住缰绳，赶着马骑过殷意身前。她目光从未离开他哪怕一瞬，少年一袭灰衣，袖口和衣袍下摆绣着几株枝繁叶茂的雪松，衣袂翻飞；他额前的碎发为发带所束，脑后的头发半数盘起，其余随意的垂落在肩头，迎风飘扬如波动的海浪；二人视线相对，少年如碧波清澈的眸中泛起点点涟漪，在阳光照耀下显出琥珀般的光泽，他嘴角向两侧扬起，双颊酒窝微微凹陷，露齿而笑，似春日微风，携万千暖意与生机拂过殷意的心田。

一阵劲风吹过原野，携着大片大片落叶腾空而起，如一条金黄色的丝带缠绕在天际，姬发被笼罩在其间，他向左侧轻扯缰绳，白马随即掉转身姿，回首望去，透过纷飞的落叶的空隙，他看到少女的发辫在脑后随风摇曳，双手托住脸颊，笑得眉眼弯弯。

伴随着姬发转身背对自己，殷意被他腰间佩戴的毛茸茸饰物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一条灰白色小狼的尾巴，被姬发扣在腰带上，随他的动作而摇晃，那一刻，殷意觉得姬发似乎真的是一匹小狼，自由又充满生命力。

殷意愣神间，姬发已经骑着马转回到她身边，他单手支撑马鞍一跃而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纯白无暇的，如他腰间一样的毛绒狼尾。

少女有些惊喜地站起，姬发将狼尾递到她的手中，殷意利落地把它挂在后腰上，“这是上次跟兄弟们打猎，我用猎得的狼尾制作的，阿意，你喜欢吗？”

殷意背过手去抚摸着那条小尾巴，柔软的触感自指尖传入，她点点头，“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红意瞬间便蔓延上姬发的耳尖，他轻咳一声掩饰了内心的悸动，急忙转移了话题:“阿意，我来带你温习射箭吧。”

“好呀！”

殷意扶住马鞍，脚踩马镫，纵身跃到马背上，姬发手挽缰绳，牵引着马缓缓前行，“记得目视前方，双臂发力，稳住身形，不要关注已经射过的靶子，只需专注于眼前的木靶，”他柔声叮咛着，“踢马腹的力气小一些，这样它就不会太快了。”讲起骑射的技巧，姬发语气沉静而严肃，呈现出不符合他年龄的反差感。

“我都记住啦，姬发，你放心，我不会从马上摔下来的，”殷意挥挥手中的弓，“毕竟，名师出高徒！”

姬发看殷意调皮的样子，无奈笑了笑:“可不能乱说。”他拍拍马的后颈，“来吧，阿意。”

殷意脑海中回忆着方才姬发在马背上行云流水的动作，屏息凝神，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木靶上，她心中默念姬发的叮嘱，抬手松弦，木箭划出一道弧线，虽未命中靶心，但也与靶心相差无几。

一轮下来，殷意回看自己的成果，虽不似姬发箭箭必中，但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阿意，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来，我们一起！”姬发说着，跳上白马的脊背，朝殷意挥挥手中的弓。

一望无际的旷野上，二人并肩而行，姬发索性双手脱缰，张开双臂感受着风从身侧掠过，殷意回身望去，少年在秋风中眼眸微闭，抬首勾唇而笑，发丝拂过脸颊，一举一动间尽是道不尽的意气风发。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殷意有些劳累，她跳下马坐回毛毯上，示意姬发修整一会。

姬发会意，牵着马走到殷意身前，从麂皮佩囊中拿出几个红彤彤的果子兜在衣摆里，又挑选了一个品相最好的递给殷意:“给，我从宫里带了几个林檎，来之前都用泉水洗过了，你直接吃就好。”

殷意正觉口干舌燥，接过林檎咬下，清甜的汁水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身上的疲劳顿时被扫去大半。她看向姬发，他正将一个林檎对半掰开，分别递给两匹马。

姬发轻抚着白马的侧背，注意到殷意的目光，他笑得灿烂:“我给它们，林檎，它们跑了这些时候，想必也累了。”

直到看着两匹马停止咀嚼，姬发才拍拍衣衫，坐到殷意身侧，抬手拿起林檎咬了一大口。

“姬发，”殷意双腿屈起，将头枕在膝上，歪着脑袋轻声呼唤。

“怎么了？”姬发转过身，嘴角还残余着些许汁水，他上唇抿起，眼眸低垂，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双眼皮的弧度恰当，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

“再有两个月，我就要及笄了。”殷意有些脸红地开口，她本不想说，但看到姬发的目光，便稀里糊涂地说了出来。

姬发一怔，讲话也有些吞吞吐吐了:“到时候…我一定跟殷郊他们去观礼…我肯定在质子营好好训练，获得主帅的赏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说出后半句话，心绪在霎那间变得纷乱，女子及笄便代表可以嫁于他人，阿意最得主帅宠爱，婚姻大事想必也不会含糊，而自己只是个质子……

姬发甩甩脑袋，暗示自己不要多想，只是默念着要更加专心训练才是…，殷意看着姬发突然皱眉认真喃喃自语的样子，眼中含笑:“姬发，我们拉勾，你说要获得我父亲的赏识，一言为定！”她伸出手指，顺势勾住姬发的，轻轻摇动着。

姬发感受着指间传来的温暖，重重颔首，“一言为定，阿意，我说过的事定会做到。”

两匹马儿并肩在原野中慢慢踱步，一只灰雁鸣啼着掠过天空，少年和少女眼眸相对，秋日的落叶已纷飞飘零，他们却在对方的眸中看见了，生机烂漫的春日。